“天下西湖,三十有六”,惟扬州的西湖,以其清秀婉丽的风姿独异诸湖,故而占得一个恰如其分的“瘦”字,被称作瘦西湖。
赵子凡与江大少几人只在瘦西湖边匆匆一过,还未及欣赏这湖光山色与扬州美人便紧锣密鼓的投入到民信局的筹措当中,前期的一些筹备包括雇人,店铺的选址租赁,官府衙门的关节打通,江大少早就派人打点完毕,但这是个新鲜的行业,这些被雇来的读书人,因为被不菲的薪俸所吸引,每一个都把自己吹的文能安邦,武能定国,仿佛一个个都是秀才老爷文曲星下凡的人物一般,可到了真正需要他们做事的时候,一个个都傻愣了眼,因为民信局的工作不仅仅是抄写书信,更多的是将这些书信分门别类,按照不同的目的地将其发送出去,他们的分类直接关系到书信到达的早晚,和通达车马行工作运转的效率,例如有一封书信是寄往江宁府紫金山仙林县的,又有一封是寄往庐州治合肥县的,他们便想当然的将两封信分开,而通达车马行则根据他们的分类,作两趟送往这两个地方,这样的事接连发生了好几次,通达车马行的伙计们看出了端倪,终于开始骂娘。
因为江宁府仙林县乃是去往庐州肥县的必经之路,不仅如此,通达车马行在那儿设有分行,一应补给之事都在那里进行,就算走水路,龙门帮也是要经过江宁府的,可这些不动脑子的书生倒好,自视甚高,也不多问,只管每日完成任务,硬是生生将这两封信分作了两批,回头一查才知道由于他们的失误导致的重复忘返已经不下数十次!
其实赵子凡早就注意到这一点,这些情况在京口也曾发生过,倒也怪不得这些书生,人家哪里会知道你通达车马行和龙门帮运输的路线,为了让他们尽快熟悉业务,赵子凡只得与江大少返回京口,从京口调几名熟悉此类事务的老伙计过去帮忙,尽快帮新手们理顺思路,以减少不必要的损失!
在回去的路上赵子凡又想到一个行之有效的办法,那便是绘制地图,地图对于大宋年间的普通人来说,是一件可望而不可及的东西,一般人是决计见不到的,只有在军队中才会出现,而且还必须是官阶较高的将领才能拥有。
可是这对于赵子凡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不需要十分精确的地图,只要能在上面标注清楚通达车马行和龙门帮的运输路线以及一些重要的州府就可以,这样民信局的书生们便可以比照着地图,按图索骥,将书信分门别类,不至于搞的乱七八糟,让通达车马行尽做些亏本的事!
不过在扬州忙活了大半个月,也不是没有收获的,至少分局已经建立并开始对外营业,更重要的是扬州分局的生意十分火爆,大有赶超东京的味道,这也证明了赵子凡暂时没有在润州扩张而是选择在更为富饶的扬州设立分局,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正当赵子凡和江大少等人志得意满的回到京口,却收到了两封意外的来信,这两封信早在半个多月前便已经寄到京口,只是赵子凡走的不巧,刚巧去了扬州,所以等到他收到信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一封是没有署名的匿名信,信中询问他何时返回东京,并言称有要事要与他商量,口气看着恭敬实际却隐含着威胁的味道!赵子凡一看便知道这是王志伦的来信,从时间上来算比他预期的早了一些,也就是说在麻子乞丐他们当中一定有人向他通风报信,赵子凡没有怀疑麻子,但他对其他人却没有信心,本来吗他们便是白莲社的人,王志伦在其中的地位定然比他们高了不止一截,而这些人中只有麻子见过那面玉牌,也就是说只有他会忌惮自己的身份,对于即将面临的危险,赵子凡早就有所估计,他能够坦然面对,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应对之策。更何况他还指着自己那每年千贯的钱呢,尽管这是赵子凡开给他的空头支票,但也着实成了王志伦保住赵子凡性命的充足理由。
第二封信上端庄秀雅的欧阳汐三字,让赵子凡着实小小兴奋了一把,这说明人家还记得他赵子凡,正是因为得不到,所以这种有些暧昧的感觉才更让他乐此不疲。
用暧昧二字来形容赵子凡与欧阳汐此时两人的心境和关系是再合适不过的,这种关系比朋友亲一点,比夫妻远一点,各自都明白人生有太多的无奈,现实有太多的阻碍,你知道没有可能,但又舍不得放手,有进一步的冲动,却没有进一步的勇气。
维持这种关系可以逃避背叛的罪恶感,但当你想要对她承诺时,渴望承担某种责任时,却发现她早已悄然离去,只留下一抹淡淡幽香,让你患得患失。
这种关系的存在不靠承诺来维持,虽然如此你愿意付出的,却比有承诺的更多,这就是赵子凡现在的矛盾心境。
当暧昧的暗香在摇曳的油灯下绽放,赵子凡酝酿好了情绪,喜滋滋的拆开红色印泥,翻开书信,小心翼翼的打开摊平在锦被之上,如第一次收到情书的小男生一般兴奋时,随之而来的却是冰冷彻骨的失望,他将书信反反复复看了不下三十遍,最后终于确认,欧阳汐,这个他梦中无数次出现过的女人就要嫁作他人妇了。
暧昧的感觉一旦被打破,接踵而至的便是心爱之物被他人所夺的悲痛,这么说或许对欧阳汐不公平,但确实是赵子凡此刻心情最真实的写照。上次还是不相忘的缠绵软语书信,这次却变成了结婚喜宴的邀请拜帖,这变化实在太快,赵子凡一时竟无法转过弯来,抱着被子便默默流泪起来。
直到现在,赵子凡才体会到自己的自私,体会到当日欧阳汐内心的感触,试想昨日对自己温言软语的情郎明日却变成了他人的丈夫,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赵子凡现在知道了。他甚至十分自嘲的宽慰自己,人家好歹还写信通知你一声,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呢,而你却是一点消息也没透露,当初的她一定是五味陈杂痛不欲生!
他痴痴呆呆的举着欧阳汐的书信,此时屋内的油灯早已燃尽,借着窗外的月光他反复念叨着那首诗。窗外树叶在初秋的风中沙沙作响,苟延残喘的夏虫四处鸣叫,这些原本极为风雅诗意的声音此刻却让赵子凡烦躁不安到了极点,恨不能冲出门去将周围的树木全部砍倒,将这野地里放一把大火将这聒噪的虫子全部烧杀才好。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嘲笑他赵子凡自作多情。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在内心深处,赵子凡既希望欧阳汐能找到幸福的归宿,却又不希望她现在就嫁做人妇。希望她有好的归宿是因为曾经深爱过,不希望她现在就嫁是因为心底还保有十二分的不舍或者说没有一点希望的期盼!
熄灭的油灯轻烟袅袅,屋内只有小李师师轻轻的呼吸声,赵子凡双目垂泪,直直如一具僵尸一般坐着,口中不停的道:“真的只是追忆,只能惘然吗?”
直到第一声鸡鸣响起时,赵子凡才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坐了一夜,全身酸麻无法动弹,他最后望了一眼这封书信,却看到了十月初十的字样….
过了许久。
“还有十天!”一夜未眠的赵子凡沙哑的叫了一声,如疯癫般蓬头垢面冲出门外。
“师师,赶紧收拾行装,咱们立刻回东京!”
临走前赵子凡只留了一句话给老元和乌兰卓雅,让他们代为照管民信局,便再无他话急匆匆上了马车。
马车里,尚未睡醒的江大少双目通红,他虽然一百个不情愿,却也知道这位兄弟对自家那位的表姐可是用情至深的,大半年前,赵子凡曾帮过痴迷于吴小环的他,现在他当然不能独自留下,帮不上什么忙,回去壮个气场也是好的。作为男人他不会考虑欧阳汐的感受,他是完全站在兄弟的立场上的!
江大少察言观色,发现赵子凡满脸铁青,素来讲究仪表的他现在竟然是满脸胡渣,仿佛是要去和人拼命一样,江大少就觉着这位兄弟一定是接受不了心爱的女人被人所夺,回去必定是要大闹一场了,江大少暗暗吞了一口口水,捏紧了拳头,心道兄弟,这次咱就陪你豁出去了,大不了闹完被老头子家法伺候打几个板子罢了!
而李师师则更是不吭一声,乖巧的坐在赵子凡身边,因为这还是她头一次见到公子这样。心中便不由的怨起欧阳汐来了,心道你成婚就自个儿成婚去呗,为啥还要写封信来,无端的让我家公子难受至斯呢?这下可好了,看他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回去指不定要还弄出些什么事端来呢?女人啊,真是祸害人的东西!李师师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九九,当然了这女人是不包括她自己的,因为她还不算是女人顶多算是个小女孩儿哩!
几人大气不敢喘一声,担心的望着一言不发的赵子凡,这个黑脸竖眉的书生,还是以往那个平和宽厚,斯文儒雅,让人如沐春风的赵子凡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