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呼吸了几次后，海天茕终于鼓起了勇气将头探向河中。
已经恢复澄明和平缓的河水诚实地反应了他如今的样貌。
薄烟笼罩般淡金的发，斜挑的细眉，轮廓锐利的鹰眼中，双瞳呈现出一种水晶般通透的红。
是他前世的相貌，和游戏中的色彩调整。
“……所以，我现在这算是智能NPC？”苦中作乐地给自己设定了职能，海天茕做出了游戏中调取角色面版的手势。
原本熟悉的半透明表格却并没有如常地浮现在他眼前。
“这还真是要让我自力更生……”叹口气，海天茕将臂钏甩下来，一边做着手势依次试验游戏中的技能，一边用它代替手指在地上写写画画地记录着结果。
将所有技能全部复习一遍之后，海天茕得承认，天无绝人之路这句话其实是有道理的。虽然给他剩下的技能一只手就数得过来，但好歹都具备了相当程度的实用性。最起码体力的消耗和外伤的治愈从此不用担心……但考虑到MP值未知的问题，似乎又不能不担心。
“真是……烦。”再叹口气，海天茕随手做出了插兜的动作。在反应过来现在的衣服并没有口袋之前，他的双手已经落进了虚无的空间中。
“喂喂，不是吧？这到底是哪门子的去粗存精啊？”双手在空间中划拉了两把之后，海天茕的右手拽出了两根木棍三个布卷，左手则掏出了三个布袋和一件长袍。
将手中的物品放在地上后，海天茕准备继续找找口袋里是否还有遗落的物品。
但这一次，就像是已经完成了最后的使命一样，这件衣服上再也没有了接通虚空的入口。
“还真是严格。”轻笑一声，海天茕不再纠结地探索起已有物品。不管这到底是什么情况，能给出一个拿东西的机会就已经算是宽宏大量，要求再多恐怕会遭天谴。
袍子毫无疑问是牧师装，但如今也就只是一件普通的可以用来换洗的衣服。
“这个……法杖？”拿起两根木棍相互敲了敲，海天茕后知后觉的从造型上想起来这好像是自己的法杖，但从感觉不到丝毫法力传递的情况来看，现在它们的作用大概也就是两根稍微结实点的木棍——或者，还不那么结实。
三个布卷展开后的结果则让他觉得好过些，这是三套雕刻用的刀具。
“说起来我选的生活技能是宝石加工啊？不知道这个有没有被回收。”被熟悉的道具提点了记忆，海天茕打开了另外三个布袋。
最小的袋子里只有几枚材质造型各异的戒指，稍大一点的袋子里装的是数块明显已经加工过的宝石，最大的袋子里则装满了未经加工的宝石，甚至还有几块玉。
“有这些东西……老天爷，多谢啦。”从戒指中挑出一枚金色嵌红玛瑙的套上手指，海天茕伸手对着摆放在地上的物品做了个收拢的动作。
没有背叛他期待地，所有东西一件不落地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站起身拍掉身上的浮土，海天茕沿着河向上游走去。
有了足够维生的道具，他已经不再急于寻找人类的聚居区，至少在将身体锤炼完备之前，不再。
·
“喂，蓝瑟尔！”
当家家户户空气里都飘起下午茶的香气，在艾因顿城城主府宽敞的后院里，一名有着柔软的棕色卷发的青年站在一棵枝叶茂盛的大树下朝上喊着。
随着枝叶摇晃的声音，带着些恰好可以被形容为温柔的嘶哑感的清朗男声从上方传了下来：“亲爱的克里安，千万别告诉我今天小少爷‘心血来潮’想上我的课。”
“我告诉过你多少遍！不要总在大陆通用语里夹你那该死的东方话！”听到在饶舌的本土语言中突兀地夹杂进来的四个音调分明但意义不明的单词，被称作克里安的青年愤怒地朝树上亮出了中指。
“一个形容词而已，听不懂也不妨碍你理解我的意思。”蓝瑟尔的声音里带出了十分愉快的笑意，“那么。找我什么事？”
“刚才山上的村民送来了个有趣的东西，城主大人喊大家一起去看。”无视了对方的恶趣，克里安转述雇主的意思。
他和蓝瑟尔，以及他口中的“大家”一样，都是受雇于艾因顿城主的武者，只不过他们的工作并不是看宅护院，而是教授城主独子武艺。
“有趣的东西啊……”蓝瑟尔低喃一句。
片刻之后，随着枝叶的晃动，青色的人影从树上跳了下来。
和克里安这样骨骼粗实高鼻深目的本地人不同，蓝瑟尔虽然同样身材高挺，看上去却明显让人觉得要纤细不少。五官轮廓柔和、把一头长长的黑发在脑后绑成高马尾的他混在诸多同僚里看起来就像是扮了男装的女子。
只是与穿着短衣和窄腿长裤的同僚们比起来，他身上下摆长到地面的斜襟长袍配合套在长袍外、与长袍几乎同样长短但袖子却只到上臂的一半的正面开身外套穿着风格，却深深地出卖了他的来历——位于遥远的东方，那个繁荣而文明的国度。
“说真的，蓝瑟尔。”看着同僚身上宽松飘逸却并不符合本土大陆武者要求的装束，克里安再一次问出了相同的问题，“你老家那里真的所有人都穿这样？”
“需要进行体力劳作的人一般会穿短衣。”蓝瑟尔也再一次不厌其烦地给予了解答，“武人嘛，‘所谓善书者不择笔’，只要武艺够高够娴熟，穿什么都没有妨碍。”
“你这该死的东方话……”克里安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似的向后一仰，宝石绿的眼睛瞪着人几乎冒出火来。
“七个字能说清楚的东西非要我用就像字写得好的人不管用什么笔都能把字写漂亮这么长的句子来描述，太费力了。”耸耸肩，蓝瑟尔笑得十分理直气壮。
“但你也可以选择不打这种比方！”克里安觉得自己的怒火有越烧越旺的趋势，“没有这个比喻一样听得懂！”
“所以你就当做没有听到不就好了吗？”完全不顾及对方心情地，蓝瑟尔提出了解决之道。
“决斗！我要跟你决斗！”无数次因为同样的问题被戏耍的青年站在原地暴跳如雷。
“好了，我亲爱的朋友。”无数次面对同样的反应的蓝瑟尔笑嘻嘻地揽住自己在这个大陆上为数不多地可以被称为朋友的人的肩，“不要为了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提出这么危险的邀约。你刚刚不是说城主大人在召唤吗？为了不太失礼，我们快点过去吧。”
拖着仍旧在抗辩着“到底是因为谁的错才耽误了时间”的友人离开，舍弃了故土的东方青年的真心，今天依旧没有人可以探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