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宋时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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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千金难买解语泪(中)

这泼妇人是严好春亡夫赵明的亲姐姐,出嫁前有小名唤作玉娘,出嫁后则就被称为李家媳妇、赵大娘,又或是赵雀嘴。

赵雀嘴尽情的耍泼装丧,她完全心安理得将衣帛铺门口的石板地变作一处粗糙的舞台。在她的人生中,这样的舞台无时无刻不在搭建,并且不达目的绝不罢演。

她的哭喊如同盛夏闷燥的晴空里忽然劈开的一道道惊雷,猛地砸在严好春的心房内。

雀儿般的尖嘴,诬赖诟骂,比之腰间刀,掌里针,还要锋利,还要明晃晃。

严好春挣扎着,心情一步步滑向颓败的境地,她想不通这位她一向善待的夫家嫁出门的姐姐,为何会突然从她的后背心捅进了一把白刃,剐心灼肺。

………

薛尧从人群中挤了出去,站在赵雀嘴的面前,强忍心头的厌恶,露出一幅谄媚认错般的笑容,伸手想要将她半瘫在地上的身子扶起来。

赵雀嘴倒是不介怀薛尧热乎乎的双手,她欲拒还迎的将肋下交到薛尧的手上…她并不想真正在地上打滚,制服严好春这个贼淫&妇,她觉得只要拿出七八分撒泼的功力即可,若是在地上弄破了衣裳,她舍不得。

薛尧感受着她晃荡荡仿佛茄子般的软腿,使了力气将赵雀嘴勉强扶了起来。

只是赵雀嘴还没有来得及高兴,薛尧的大手忽然一松,从她瘦弱的肋腰上抽了出去。她原本还在近距离打量着薛尧那张有点文雅儒气的脸庞,突然感觉臀部一痛,‘噗咚’坐在了地上,仿佛桑子从桑树冠上高高坠下,摔的稀巴烂,一片‘乌紫’(污渍)。

是的,赵雀嘴刚刚涌起的一点龌蹉的自得之意瞬间在生硬的地面上扑了个空。

“你…你…!”

赵雀嘴绷着她弯弯的嘴角,像一条麻线封住了嘴,气急败坏。

众人登时冒出一阵响彻的哄笑。

薛尧也笑了,这一点点小小的手段,虽然上不得台面,当不做英雄好汉的举动,但是他愿意去做,他愿意看到一个小丑出小丑,如果出了大丑,小丑就不是小丑了。

赵雀嘴还不值得薛尧多动脑子。

铺子里的严好春也看到了这一幕,她在错愕下,忍不住脸颊上露出了一抹舒坦的笑容,有点艳,有点坏,有点感激。

赵雀嘴捏着裙角脸色极差的重新站起了身,她盯着薛尧脸上的不屑,顾不得多想,她扭头冲门外的行人们,奋力的喊道:“大家可都瞧见了,这奸夫见事情败露了,气坏了,拿我寻开心!”

又盯着屋里的严好春:“瞧瞧这个淫&妇,也在开心,他两人就站在我赵家的铺子里外,合谋欺负我!”

薛尧听完赵雀嘴的话,也看向了严好春,她确实是在笑,薛尧还有一种感觉,这笑容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他心里顿时有点开心,自己这也算是替美女惩治恶人了,他重新盯着赵雀嘴,高着其一个头,俯视道:“你这泼妇,是不是早上没有刷牙,一嘴的腐臭气,叫人闻之欲呕。”

赵雀嘴愣了愣神,辨道:“你才没刷牙,我用的是杨家铺子里最好的牙粉,早晚各一刷,怎么可能嘴里…”

话说没玩,她蓦地惊醒过来,这贼杀才,是在拐着弯骂自己口舌歹毒。

众人听到她这没脑子的回话,又笑得愈发放肆了。要说这些观众都是附近的人家,对严好春的实际品性也是大致了解的,他们并不认为薛大郎会和严好春搅在一处,如今驻足,多半都是在纯粹看好戏的。

只是出了这天福街,出了文定坊,叫不明底细的人听去了,那事情就不好说清楚了…

短短的时间内,被薛尧耍了两回,赵雀嘴在气势上已经暗自弱了下去。

只能转而冲屋里的严好春又骂道:“你这淫&妇端的找的好汉子,嘴舌比女人还要厉害,但是今日,我还就偏生不惧,若不叫整个益州城都知道你二人的淫事,我赵玉娘再无面目去见我那枉死的弟弟。”

薛尧忍住了大嘴巴抽着赵雀嘴的冲动,她口中‘淫&妇’‘奸夫’等字眼倒也就罢了,只当她没有教养,可是这最后的‘枉死’二字,顿时叫薛尧警惕起来。

薛尧腮帮一鼓,拿出在韩家棚子里讲小说时的气势,登时声如洪钟喝止道:“你这烂舌根的贱妇,你方才说什么?你弟弟是枉死的?你是如何知道的?众人都知那赵明分明是落水叫阎王拘了魂去。

如今你亲口说你弟弟是枉死的?莫不成你亲眼瞧见有人谋害了你弟弟?又即便如此,为何两年前事发时,你又为何不言,如此拖到此时才言明?

快说!可是你这贱妇受人指使,前来污垢好春娘子名声,所图何物!”

薛尧这番话字字不停,比他讲小说时还要振聋发聩,众人听完后,纷纷愕然,一些人原还不信薛尧便是近日最为出名的讲三国演义的薛先生,此时心中已然不禁认同了。

严好春离薛尧有几分距离,虽然薛尧肃穆威严的神色不曾见清楚,但是这一句句质问赵雀嘴的话语,却好似烈暑里的凉风冷雨,瓢洒在她怒火中烧的心田上,反哺出了一丝久违的甜意。

赵雀嘴一脸惊骇的盯着薛尧,莫名的无比惶恐!

“他怎么知道我是受人指使?我连自家丈夫都不曾说与,这薛家大郎哪里听来的风声?”

赵雀嘴被薛尧的一番话吓破了胆,好像是夜里的宵小之辈突然被明亮的阳光照得无处可遁。

赵雀嘴再不敢去直视薛尧凛然森冷的目光,匆匆冲严好春喊了一声:“严好春,你且等着,早晚我会替我弟弟…”

她原本想说‘报仇’,但是想起薛尧的问喝,再不敢胡说…便尴尬断了话,忙弃了她的舞台,挤着人群往那街口逃走了。

薛尧盯着她的背影,略微怔了一怔,他隐约察觉到方才他的一番只为吓唬赵雀嘴的话,似乎是戳中了什么关键处,因此才叫赵雀嘴变得手足失措,只能逃之夭夭。

他还待多想,围观的人群已经呼和了起来,倒不是在称赞薛尧赶走了赵雀嘴,而是多半是问薛尧三国演义接下来的情节。

薛尧好言打发了他们,待走进衣帛铺,一时间又只剩下薛尧和严好春两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