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号,夏天残留的滚滚热潮还没完全褪去,带着莫大的新奇感和微微的忐忑,我终于找到了教学楼三层的“高一一班”,站在这陌生班门口不断给自己打气:虽然这里没有昔日熟悉的同学也没有同桌玥,但这里有我的未来!
教室里熙熙攘攘的同学分别围坐成几个人堆在唧唧喳喳的说着话,我在教室里转了一圈后,在第四排找到了贴着我名字的座位,位子左手靠窗,飘扬的红星红旗和几片大杨树叶子刚好能通过窗子装满眼眶,我喜欢这个位置,不想看老师的时候可以自然的别过脸,窗外有充足的光景供我发呆走神。看了下同桌的空位子,赫然贴着“杨柳曦风”四个字,不免心下暗想:“咦,太洋气了吧,难道有人姓杨柳?是穿着白裙的公主型?还是弱不禁风的黛玉型?”,再看看自己桌子上“李莫莫”三字,不禁有些失落,觉得名不如人。
“哎呀,莫莫,你怎么才来啊?”廉逸林急匆匆的冲过来。“咱俩一班啊?这下监视你方便了。”我不客气的冲着这个和我中学同班三年,室友的男朋友说道。
“一个中学来的都分在一个班!”,他一副来不及解释的样子,急切问道:“王玥怎么关机啦,联系不上她啊?”
“哎,她爸爸在呀,王爸是什么人啊,那可是单凭唠叨就能致命的唐僧啊。以你一会一个电话一会一个短信的状态,她不关机能行吗?要我说啊,你们就直接向家里坦白好啦,总这样偷偷摸摸的累不累啊?”
“嘿,原来她和我老丈人在一起啊,明白了,嘿嘿,还是先保密的好,这种事情如果大人知道那真不是大事,那是天大的事,他们肯定会棒打鸳鸯的!”说完他就屁颠的回座位上去了。哎,如果加长允许我们在这豆蔻年华自由恋爱,是不是反而没有那种紧张欢喜和惊险刺激?
语文课作为高中的第一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科我的同桌还没有来,看来这个杨柳曦风也是一个混日子的人。语文老师是一个人到中年却依旧长痘的男人,他穿着正式,表情严肃,皮鞋擦得光亮,头发梳的讲究,一步一个脚印的走到讲台上,用力的在黑板上写下了“田中山”三个大字,又写了一串电话号码算是自我介绍完毕。虽然上课铃早就响过了,但下面断断续续的悉索声音不断,可能是高中第一次上课的新奇热潮还没褪去,大家还在各自努力的寻找初中同学,热情的介绍自己,卖力的扒学校新闻。
田老师突然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声嘶竭力的大喊一声:“都静一静!”大家一愣,等待紧接下来的动静,看他又开始投入课本去讲课,便又嗡嗡的开始讲话,声音渐渐升高,还不停有人抱怨:“靠,这突然一嗓子,吓我一跳”,“叫的跟个娘们似的,太变态了吧!”。
田中山终于忍无可忍的训斥道:“真是一届不如一届!本来就没考上好高中,还不努力,这样怎么去和人家重点中学的同学竞争?到高考时你们就知道什么是垫背的了,就不能自觉的认真的听点课吗?好吧,我也不罗嗦了,下面谁再讲话就记下名字,通知家长过来。”这招对大部分同学还是屡试不爽的,毕竟家长来了,不是控制你的零花钱就是控制你的自由,哪一条都不好受,只是老师越是说我们不行,我们越是证明给他看我们有多讨厌。所以这课上的老师费心、揪心、苦口婆心,我们舒心、开心、万众一心。
用老师的话讲,现代文是古文的养子,虽然汲取老子的营养长大,但养子就是养子,没有正统的遗传基因,其差距不言而喻。因而他的习惯是用大半学期来先学文言文,分一小部分精力后学现代文,今天讲述的是《荀子》首篇《劝学》,凭心而论,田老师的语文课还是很有营养可汲取的。待大家该睡觉的睡觉、有手机的玩手机时,班里也难得的慢慢安静下来,这时候门口已经站了一个短发大眼的女生,她既没有迟到的紧张,也没有被大家注视的不自在,大大的双肩包显得她瘦弱不堪,白色T恤上的两块柠檬黄颜料清晰耀眼,膝盖处的牛仔裤还掉了一块耷拉着,想想在校园里见到的那些奇装异服的师兄师姐没,她这样的打扮在这个艺术院校里已经算是很正统。
田中山扫了她一眼,又转过身又上下打量一下她:“第一次课就习惯迟到啊?你有没有一点学生的样子?一点女学生的样子?啊?!就这样又脏又破的来上学吗?”
她没有说话,示意下的鞠个半躬后开始进来找位置,然后在我身边坐下,撕掉桌子上的名字后,便开始从那鼓鼓的背包里往外掏东西:一个硕大的银色笔袋,笔袋里面再掏出来的却不是笔,净是些胶水、刀子、钉子等工具,又拿出一些木片和木条等各种我不曾玩过的东西占满半片桌子,最后掏出语文书仍在桌角,未曾打开课本,便开始弄她那些木片。
我发现老师已经生气的瞥了她好几眼,便小声提醒:“同桌,老师貌似发现了,要不要先收兵,下课再弄呢?”
她头也不抬:“来不及了”。我不知道她所谓的来不及是指什么,不过老师已经来到眼前,收东西是来不及了。
田老师的霸道气势都集中在的指这堆东西的食指上:“快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扔了,我就不追究了!”如果给他一把雨伞,田中山活脱脱的就是契诃夫笔下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
看得出她有些着急:“老师,换一种惩罚吧,这些东西我好不容易才买全。”
“换一种惩罚?这是你能决定的吗?我在上面上课,你在下面做小动作,你这是不尊重别人的劳动成果你知不知道,请学会尊重别人,也尊重自己,OK?!”他又提高了他的嗓门,振聋发聩。
她站了起来,语气里带着坚定:“我没有不尊重你,你讲的东西我都在听,只是这些东西我不能扔。”
这些看笑话不怕事大的同学一个个精神起来,起哄声更是一波强过一波,男生们更是不停的火上浇着油:“妹子牛逼,哥们挺你,妹子够霸气!”
“呵!你都在听,那好啊,你要是把我刚才讲的三段文言文都背出来就算了。”老师抓起一把积木,“背不出来这些东西就全交上来,或者淘汰到十四班”。
老师明显在难为人,别说她一边玩一边听,我就是一心一意的在听,也不可能背会啊,再说每年每个班的倒数几名才被淘汰到十四班,到了那个班的同学就是破罐子破摔了,那里云集的都是差学生中的差学生,就真的没有老师管了,对我们这些坏学生来说,老师管不管倒不是致命的,只是进入十四班后,连和其他班的人聊天都抬不起头了。
大家开始议论纷纷,有怜香惜玉的的男生直接说:“算啦,美女,把东西直接给老师好啦,去了十四班咱班就错失一位美女。”大家就都跟着笑闹。
“给我几分钟!”她即刻翻起书来细读起来。
“老师我替她背吧!”一个稍显清瘦,穿着白色T恤,剪着清爽板寸的男生站起来说。这也是我第一次注意到张泽,他是我迄今见到的人中,意志力最坚定的一个了,只是他的执着和坚定有时候比刀刃划出的伤口更触目惊心。
“哇,英雄救美啊,泽哥威武,哈哈!”男生们欢呼声不断。
田中山变愤怒为少许兴趣:“好啊,张泽吧?你班主任还让我好好关照你,听说你是中考丢了英文试卷才没上得了重点高中,运气也是能力的一部分,与其说你没有那个运气不如说你没有那个能力,嗯,不过既然你有能耐,就带标点符号一起背吧,一个符号都不能错!如果错了也一同和她去十四班,敢不敢?”
张泽笑笑:“老师,不是我有能耐,是您教的好,所以认真听了您的课,就都印在脑子里了,在哪个班上课都一样的,我愿意试试。”对于这种张口就能说出一套冠冕堂皇话的人,我是不屑的,不过倒也想看看他究竟能背出几句,毕竟文言文的“之乎者也”是被这个时代遗弃的东东,对我们这些考不上重点中学的人来说,背诵自然吃力些。
他大方又爽朗的背诵起来:“君子曰,冒号,学不可以已,逗号。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特别是当他把标点背诵出来的时候,显得异常滑稽,引得大家哈哈大笑,老师却不被影响,只是认真的拿着书一个字一个标点的对应。
老师突然说:“停!你背错了一个字:“君子生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是“假”,你读成了借!虽然假也是借的意思,但是你还是读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