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谁？”连中间的‘是’字都省了，可见郑敦温的暴躁与不耐烦，在他眼中让对手变成死人才是正道，根本无须顾虑重重，而且他见自己尊敬的三哥竟然用卑恭的态度与少年说话，他心中更感憋屈。
少年端起手中的茶杯，用杯盖轻轻刮去漂浮上在上面的茶末，眯着眼睛对郑敦温道：“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会有办法让下面那群家伙把吃下去的全部乖乖吐出来。”
当说到那群家伙时，少年眯着的黑眸中闪过一丝阴冷寒芒，郑敦温心底冒出一股寒气，直觉告诉他，谁要惹恼了眼前的少年，他将一辈子永无宁日。
陆子锋站起身子，朝楼下行去，赖三低声呵斥了郑敦温几句，然后吩咐他一定要保护好陆子锋的安全。
静。
赌场应该到处充斥吆喝声才对，但此刻赌坊中很静，赌客纷纷围在中央的一张台子上，那是一张赌骰子的桌子，桌上被黑色线条划成了无数个格子，每个格子都有它各自的价值。
“啊！”一阵欢呼声从桌子中央响过，就像朝湖水中投了一颗石子般欢呼声呈波浪向外迅速扩散，久久不能散去。
有人欢喜，当然会有人忧，尤其是太多人把欢乐建立在一个人的痛苦之上时，刘全便是那个承载着痛苦的人，此刻他的双眉纠成了一团，额头上冷汗点点，目光慌乱无神。
“继续啊！”对面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斜靠在椅子上张狂地笑道，身上还挂着一个身材姣好的艳丽女子，两人明目张胆地亲热着，随着年轻人作恶的双手，女子的身子微微起伏着，令旁人大吞口水。
立在陆子锋身后的郑敦温怒道：“正是他，这几日天天领着人来赌坊踢场子。”
“知道他们的底细吗？”处在人群外的陆子道，他的到来并未引起任何人的在意。
郑敦温指着年轻人身旁的几人道：“刚才说话的年轻人是通盛赌坊少当家李士鲍，他赌术十分精湛，其余几人分别的岳州城中赌坊的高手。”
刘全抹去额上的汗水，双手紧张地搓揉着，双目落在楼梯口处，久久不愿去拿骰盅，游离的目光最后停在郑敦温身上，看到他求助的目光，郑敦温拿不定主意地低声问道：“怎么办？”
陆子锋神色温和道：“你告诉他继续摇骰就可以了。”
郑敦温无奈朝刘全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
“大！赢了！又赢了！”赌客们发出阵阵欢呼，在混乱至极点的嘈吵声中，产生一种有规律和节奏的异音，一声接一声，狠狠地敲击着刘全与赖三在内的每一个人的心，几日来这种似乎无休止的声音，一次又一次试探着他们的耐心。
“公子，我们的钱不多了？”四十来岁的王辰来到陆子锋身边苦笑道。
“下把开始你去摇骰子吧。”陆子锋似乎不知赌坊到了生死关头，笑着对郑敦温道，王辰却清清楚楚，账面上的钱已经不多了，再赌就只剩赌坊的契约了。
“我？”郑敦温不敢相信地问道。
陆子锋肯定地点点头。
“公子，要不和付爷商量商量。”王辰委婉地劝道，派个不懂赌术的莽夫去和人家对战，那不是纯粹找死，眼前的少年还是年轻了些，在危机面前竟自己乱了阵脚，使出这样的昏招，说不定明日赌坊的主人又要换人了。
陆子锋露出一丝微笑道：“没事。”
王辰一声轻叹，匆匆往楼上走去。
刘全在两个汉子的扶持下，脸色惨白地退下，他背后早已湿透。
“付爷，你得去阻止一下，不然赌坊就完了，郑爷对赌术可是一窍不通啊。”王辰急道。
“让敦温上去赌？”这回连赖三也满头雾水，猜不到陆子锋的心思。
“嗯。”王辰叹息地摇头道。
沉思的赖三道：“我知道了。”既不反对，也不表示赞同。
当郑敦温坐到荷官的位置上时，赌坊中顿时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接着传来一阵哄笑，他粗莽的脾性与不懂赌术，赌坊的客人可是早有耳闻，李士鲍想着唾手可得的富贵赌坊，笑声愈发张狂。
越是胜券在握的时候，他越喜欢玩猫抓老鼠的游戏，静静地欣赏对手的着急与抓狂表情，他觉得特别有满足感，讽笑道：“郑兄，骰子有多少点你可知道，要不要我告诉你啊？”说完又是一阵哈哈大笑，旁边几个同来的家伙不失时机地附和着。
郑敦温狂怒地大声喝道：“告！告你老母！废话少说，要赌就快点。”
陆子锋闻言忍俊不禁，经典之语原来是可以穿越时空的。
被骂的李士鲍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冷笑道：“既然你想找死，我也不阻拦你，开始吧。”
郑敦温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朝骰盅拿去。
随着郑敦温扬起的手，李士鲍与几位同行私下对望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得意。
骰停盅落，声亦顿止。
赌坊内像退去的潮水般静到了极点，众人屏住呼吸把目光纷纷投降李士鲍，几日来，他们跟着李士鲍下注，赢到了不少银子。
郑敦温大马金刀把腿搭在椅上，右手放在骰盅上，咧嘴一笑，一颗龅牙像伫立的门神，向众人展示着它独特的魅力，对着李士鲍讥笑道：“有种你快下注！别磨磨蹭蹭像个娘们似的。”
李士鲍转头与身旁几位同行低语商量后，把一万两银子压在了一个格子中，上面写着一个妖异的字眼‘大’，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两个字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一万两银子不多，但足可以试探出郑敦温的底细，虽然早知他不懂赌术，但谨慎的心里让李士鲍不敢冒进。
郑敦温屏住呼吸，慢慢地把盅揭开。
李士鲍面上表现得毫不在乎，但不知不觉间端正身子，目光时有时无地瞟向骰盅，。
楼上的赖三停住脚步，凝神聚气地听着下面的动静，可高喊声过后，就是一片死寂的沉默，既没有欢呼声，也没有叹息声，沉吟间，他猛得站起身子来，想往楼下走来，但到楼梯口时，又转了回去，重重地坐在椅子上。
立在人群外的王辰也不由自觉地把身子往前倾了倾，想看清骰盅内到底是大是小，可惜他的视线被众人挡住，什么也看不清楚。
悻悻地收回目光的王辰视线刚好落在陆子锋身上，少年眼观鼻，鼻观心，自然地坐着，那是在千万人中我自在的平静，王辰忽然有了点信心。
“三、四、六，十三点大！”
“赢了！”如气球吹到极点后，突然找到了一个宣泄口，众赌客放纵地狂呼着。
在呼声起的那刻，身在局中的几人神态各异，郑敦温失落地跌坐在椅上，赖三失神地端起喝干的茶杯，而王辰则连连摇头，只有陆子锋笑容依旧。
“怎么办？账面上的银子已经不够了。”舌根发酸的王辰咽了一口口水问道，刚刚对少年建立的那一点点信心早没了。
“去把赌场的契约拿出来，让郑敦温想办法逼李士鲍一把定输赢。”
“啊！”王辰轻呼一声。
陆子锋朝王辰望了一眼，笑道：“去吧，我想再和他赌一把。”他虽然是个懒散的人，也是固执的人，但却不是轻易服输的人。
带着几分阴险的陆子锋叫住欲离去的王辰，指着郑敦温的方向低声细语，王辰偶尔问上几句，终日混迹于赌坊的王辰虽然不算高手，但也算得上老手，听完少年的话，他在惊诧之余，脸上竟然露着与少年脸上同样的阴险，看来他这些天实在受了不少气，这也不能怪他，一个账房看着自己钱越来越少，换了谁也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