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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夺剑(下)

周鹰在一旁冷眼观战,暗暗运转真气,将全身余力凝聚于一手掌心。但见剑气凛凛,两人一时之间难分胜负。丁青虽因运功驱毒耗费不少真气,剑上功夫却未见削弱,暂时阻挡住蝴蝶进攻的势头,为周鹰争取了一丝喘息的间隙。而周鹰转败为胜的机会就在这片刻之中,待两人战至关键时刻,皆强攻不守,只专注于对手剑上,周鹰突然跳入战圈,铁手鹰爪直取敌人咽喉。这般突然袭击,就是抢在敌人不可分神之际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掌风忽然从脑后耳畔袭来,丁青急忙侧身避闪,只道有人背后偷袭。此一分神恍惚,手上剑招顿时变幻不及,身上中剑,鲜血直流。周鹰此番举动,亦令丁青应变不暇,完全不顾他的安危。丁青闪身一旁,索性收起长剑,不禁一脸愠色,感觉被人欺负了一下。铁爪突然杀出,确令蝴蝶猝不及防,被周鹰一爪抓住了肩头。周鹰眼色顿时一暗,手上猛可用力,只听“咯咯”声响,似乎是肩头骨骼被捏碎了。只听蝴蝶“啊”的一声惊叫,肩头剧烈疼痛,手上剑风迸发,将身旁一张案几劈成两半,才悻悻然挣脱铁爪的钳制。

蝴蝶伸手扶着肩膀,周鹰阴沉着脸,丁青则在一旁愣愣发呆冷眼旁观,三人都在等待一个结果。大战之后忽然变得很安静,只能听到对手的呼吸声,却听不到窗外的风雨。

其实方才周鹰抓住蝴蝶肩膀的时候,正是丁青出剑的好机会,必定可以重创对手,他却按剑不动,愣愣发呆,依然心存不忿,对周鹰那种不顾他人死活的行事手段不以为然,是以方才并没有按照周鹰的设想配合行动,结果白白放过大好时机。

蝴蝶扶着肩膀的手放了下来,挥一挥细剑,眼角依旧带着一丝微笑。

周鹰不禁紧紧皱起了眉头,结果还是他棋差一招,方才被他铁爪捏碎的并不是蝴蝶肩头的骨骼,而是她身上的护甲。她忌于铁鹰爪功的威力,自知无力化解,于是在身上暗藏护身刚甲,以防万一。刚甲破碎,已然卸掉了大部分掌力,再加上自身功力的保护,虽然在刹那间感觉到剧痛,却并未遭受重创,伤势无碍。反观周鹰,方才那一掌已然拼尽了全力,孤注一掷却未能出奇制胜,等到敌人奋起反击,他将再无还手之力。

侧头看丁青,他已放下长剑,正包扎伤口,丝毫没有再出战的意思。

结果可想而知,一头筋疲力尽的苍鹰,竟然被一只纤纤弱小的蝴蝶所戏虐,蝴蝶以一种轻而易举又令人不可思议的方式从周鹰手中把剑夺了去。其间没有任何惊险出奇的动作,防守一方毫无招架之力,进攻一方自然手到擒来,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鹰一刹那陷入恍惚之中,以往从未失过手的他,简直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眼看蝴蝶纵身冲破窗户,他连忙一个箭步追扑上去,还是不能接受自己输掉的事实。身体撞上墙壁,当下腹中凝气,脊背一震,硬生生将墙壁震开一个大窟窿,整个人冲跌出去。顿时感觉身子一沉,方才撞墙时用力过猛,一口气提不上来,猛然跌落下去,坠入暗巷中。抬头看,已然不见了蝴蝶踪影,唯有满天的凄风冷雨打在脸上。

蝴蝶完成任务,迅速逃离行馆,赶去与接头的人碰面。

当她冒着夜雨走过清冷大街的时候,忽然感觉到阵阵寒意,四周看不到一个人影,到处都是阴暗潮湿的一片,一种深深的孤独感悄然袭上心头。她害怕这种感觉,看着眼前空荡荡的街道一望不到尽头,仿佛一个幽暗的迷宫,让她感觉很恐怖,甚至比杀人更恐怖。她连忙加快了脚步,举伞纵身飞上屋檐,迅速逃离这种可怕的感觉。

蝴蝶来至江城府邸,在门口迎接她的竟然是知府事大人。知府大人撑着雨伞独自在雨中等候,眼色焦急,待看见蝴蝶的身影,顿时又面露喜色,似乎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偌大一座官家府邸,高墙院内却显得异常安静,看不见有其他人。知府大人早已撤离所有守卫、仆人,只为今晚接待一位大人物来此执行任务,岂敢不秘密行事。

知府大人扔掉雨伞,推开一间厢房的门,然后站在门口,长身作揖,身躯竟与地面成平行状,乃是官场上下级遇见上级时极高的礼遇,道:“回禀大人,人已经回来了。”屋里那人只见背影,知府大人低垂着头,莫敢抬眼直视,目光所及之处也只到那人腰间衣带,看见衣带上悬着一块腰牌,顿时满眼惊惧之色,就像一个躲在角落里偷窥猫儿的老鼠。

屋内之人对蝴蝶而言却并不陌生,正是周鹰猜测之中杀手背后的神秘高人。他是蝴蝶的救命恩人,也是教会蝴蝶剑法的教父,蝴蝶虽然叫他一声“义父”,但是对他的一切却不甚了解,有时候又感觉他很陌生。比如说义父衣带上悬着的那块腰牌,那是一块椭圆形的黄金腰牌,镂空雕刻了一副鱼骨,据说是大海中一种名叫“剑鱼”的骨架。在蝴蝶眼中,那只是一副鱼骨而已,一块雕刻精致的小玩意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江湖帮会的信物。

而在关上房门、然后急忙退避的知府大人眼中,那可不是什么小玩意儿,却是足以致命的勾魂令。正是这副鱼骨,表明了那人的身份,来自一个名叫“剑鱼堂”的神秘组织,令朝野上下、文武百官无不闻之丧胆。剑鱼堂并非一般江湖上的帮会势力,而是直接受皇权操控的一群神秘剑客,执行的任务也非江湖仇杀,往往涉及军机大事,甚至有权施以极刑,冥顽不灵者可就地正法。剑鱼者并非指海中之鱼,恐怕有“我为剑祖,人为鱼肉”之意。剑鱼使的身份堪比钦差,突然空降江城,更令知府大人诚惶诚恐,唯有惟命是从,又岂敢直视。所以当蝴蝶进屋后,知府大人关上房门即远远回避,以免听见什么不该听见的话。

义父回过身来,从蝴蝶手中接过邪之子剑,沉静的脸上不禁浮现出一丝微笑,“做得好!你果然没有令我失望,看来我们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蝴蝶却摇一下头,“未必,出了一点意外,我差点儿拿不到剑。”

“哦,发生了何事?你今天是死里逃生?”

蝴蝶不禁蹙眉,“为什么会有设计之外的人突然出现,我想听听你的解释。”

今晚蝴蝶在行馆内遭遇到的一切人和事,其实早已在义父的设计之内,甚至包括蝴蝶面对周鹰时所说的每一句话,以及关于邪之子剑的故事,如同早已写好的剧本,蝴蝶只是剧中角色,凭借青涩演技将剧本上的内容一幕一幕呈现。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唯独第二个丁青的出现是个意外,之前并未设计他的戏份,仿佛突然闯入剧情的不速之客。此人武功之高不在周鹰之下,他竟然没有出手阻止,只能说蝴蝶今天的运气不错。

蝴蝶忽然想到另外一种可能,“此人碍手碍脚,我下次不会再对他手下留情。”

义父听出蝴蝶话中的弦外之音,其实她是想问这位不速之客会不会是编剧埋下的伏笔,是自己人?倘若果真如此,而没有事先通知到她,并且因此导致什么误会甚至弄得自己人互相残杀进而破坏了整个计划,则责任全不在她,得把话说在前头。

义父又微微一笑,“这个人你无须理会,倘若他是敌非友,胆敢坏我大事,我自会解决,你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这两句话说得模棱两可,仍未给出答案。说罢从袖中拿出一张薄纸片,递到蝴蝶眼前,“这是你要的东西,接下来几天,你可以稍作休整,不过记住千万别到处乱跑,这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经过一番厮杀,蝴蝶确实感觉身心疲惫,可是当她看到这一页纸,顿时眼色一亮,仿佛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纸上用线条勾勒出一个个人形剑影,是一页剑谱之类的东西。

一页残缺的剑谱,其中到底有何玄妙之处,使得蝴蝶见了它如此欣喜若狂,甚至为了它甘当一名杀手,不惜与英雄帮为敌。这话还得从她身上另外半部剑谱说起。

某一天,她发现世界忽然变成一个黑暗幽深的迷宫,陷入茫茫无涯的孤独,身边只有某人留下的半部残缺不全的剑谱。内心的孤独脆弱,使她希翼自己变得强大,于是开始练习剑谱上的剑法。一个天真无邪又孤苦伶仃的小女孩,从来都没有想过将来会变成一名杀手,所以每天只是拿着树枝柳条练习。除了保护自己,还有另外一个意念种子支撑着她——剑谱寄托着她对一个人的思念,或许只有参透了剑谱,她才能找到那个人。可是有一天,剑谱突然间没了下文,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再次令她失去了方向,陷入深邃的绝望。

一次偶然的相遇,她遇见了一个给她带来生命转机、续接希望的人,她的义父。昏暗的夜色里,那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小女孩的病床前,犹如梦境一般,不但医治好小女孩绝望的病痛,还送给她一页剑谱,让她心中的剑意得以延续,重新点燃了她生存下去的希望,并且给她一把真正的、可以杀人的剑。小女孩继续练剑,剑谱一页一页送来,小女孩的剑法也越来越高。义父的出现完全改变了蝴蝶的命运,亦让她在生命迷宫中越陷越深。

不断有新的剑招出现,倏忽数年光景,蝴蝶不再是当年那个孤独脆弱的小女孩,已然成为一名武功高强的女剑客,可以说是义父一手栽培出来的人才。但是有一天,义父忽然不再给她新的剑谱,几乎等同于再次断绝了蝴蝶求生的希望。义父对她说,“你已经长大,应该懂得江湖规矩,凡事都要付出代价,你想要的我可以给你,但是我想要的,你又是否能为我做到呢?”为了继续得到剑谱,蝴蝶答应为义父做事,心甘情愿变身成为一名杀手,甚至不去想象对手是多么强大,任务背后又隐藏着何种阴谋与暗战。

义父横起邪之子剑,缓缓拔出剑刃,顿时寒光闪动,刺得人睁不开眼。

蝴蝶连忙伸手遮挡眼睛,透过指缝,窥见了邪剑的真面目。但见刃口生出尖锋倒刺,如龙之尖牙利爪,剑尖平行分叉,又似银蛇吐信,显出凛凛然邪气。义父仔细端详手中之剑,眼神中不自禁流露出诡异的笑意,竟也似乎变得邪恶起来。

但见蝴蝶离开之后,远远站着不敢离开的知府大人又自悄然来到门口。

剑鱼使还剑入鞘,道:“你进来吧。”

知府大人才敢走进屋里,拱手顿首道:“大人请尽管吩咐。”

“我交待的事,都准备好了吗?”

“是!”知府大人转身拧一拧墙壁上一盏油灯的灯架,哗啦一声响,中堂墙壁上陡然滑开一道暗门,出现一间密室。石阶一路下行,甬道狭窄,仅可容一人身形通过。知府大人在前引路,一时间只觉汗流浃背,阵阵热浪迎面扑来,仿佛正在接近一个巨大的火炉。墙壁上闪现明晃晃的火光,转过甬道尽头的石门,但见一间四坪见方的石室。炉火照得四面墙壁红彤彤一片,其间数人赤膊上阵,捶打着热铁,乃是一间秘密的地下铸造工场。

知府大人介绍道:“这些都是兵工场中最优秀的铸造师,必可助大人一臂之力。”

剑鱼使轻轻点头,拔出邪之子剑,轻轻平放于剑器架上,然后对凑拥过来的十数名工匠下令:“三天之内,我要你们打造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剑。”

那些人皆凑近身来仔细观摩这造型怪异、邪气懔然的一把剑,或蹙眉眯眼、或轻轻捋一把胡须,暗自在心间度量计算,渐渐画竹在胸。不愧为能工巧匠,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们果真按照剑鱼使的要求,打造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一把剑来。但只能说是“几乎”,所谓失之毫厘,差之千里,打造出来的剑最终未能以假乱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