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辑叹了口气,走向公孙奇,只见公孙奇半跪在地上,嘴角的血淌了出来,他的剑落在地上,失去了光泽,也失去了剑的尊严。
罗辑望着公孙奇的双眼,那惊讶、惊恐、不甘的双眼,没有半点生气的,充血而肿胀的双眼,罗辑没有说半句话,只是默默地合上公孙奇的眼。公孙奇便那么轰然倒地,罗辑没有去扶他,因为他知道,高手的尊严容不得这样的亵渎。只因为,罗辑了解公孙奇!没有人知道罗辑此刻的心情,然而他却忘了身后的公孙不,那个此刻还需要他保护的公孙不。
蜍田冷酷地盯着公孙不,公孙不却不愿出声求救,他的心中平静无比,他竟朝着那师毒门门主蜍田坦然地走去。
饶是蜍田的心机,见了公孙不的行为也不免吃了一惊,然而他出手的速度却绝对不慢。
只一个回合,公孙不便被蜍田擒住,蜍田的爪撕破了公孙不的衣服,公孙不的腿上露出数道血痕。
罗辑醒悟过来,他震退了蜍田,却救不了公孙不,此刻,拯救也意味着毁灭。
师毒门的毒药,就连当代神医楚原也难以解开,最好的解读良方就是,碰也不要碰。
公孙不面目扭曲的躺在地上,然而!他的眼睛却坚定无比。
大概邢三缺觉得了了宿敌,大概蜍田认为绝了后患,他们走了,大获全胜地走了。在有两位旗鼓相当的高手面前,他们做到了一死,一重伤的辉煌战绩,当然是大获全胜。
罗辑道:“要么死,要么成为废人。你怎么选。”
他的言语像是来自无上至尊的审判,让人不得不遵从。
公孙不以强大的意志力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的脸因剧痛而扭曲在一块,他的心因为公孙奇的死而变得坚韧。公孙不直视着罗辑,一字一顿地道:“我不会死,也不会是废人。”
他的声音颤抖而清晰,他的言语里充满着自信,没有半分的哀伤,似乎他已经将哀伤变成了动力,他活下去的动力。
公孙不顶着全身的剧痛和疲惫,慢慢地爬向公孙奇尸身所处的位置,他的双腿已麻痹不堪,他甚至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公孙不用尽全力地举起落在地上的那柄剑。
他奋力地睁大双眼,直视着自己的双腿,眼睛一眨不眨,聚精会神。
紧接着,只听得一声闷哼,公孙不脸色苍白,剧烈地喘息着,那柄剑又掉落地上,沾满了鲜血。公孙不仍旧盯着自己的双腿,已经脱离了身躯的双腿。
公孙不感到晕眩,然而他支撑着让自己保持清醒,清醒地认识到如今的自己!无亲无故,功力已不足全盛时期的三成,失血过多,双腿截断,经脉受阻,此生功力已经难有寸进。
罗辑又一声叹息,点住公孙不的穴道,为其止血。公孙不直勾勾地望着他,道:“你是谁?”
“江南。”罗辑道。
“没想到会是你。”公孙不的声音带着苦涩。
“我不得不这么做。”罗辑道。
“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
“我会好好安葬好公孙兄。”罗辑道。
公孙不望着林子里越发漆黑的夜色,终于晕了过去。
罗辑又是一声叹息,自言自语道:“真是倔强。”
罗辑,哦,不,是江南,望着林子里泛起拂晓的光,道:“北斗,希望你是对的。”
水白玄终于见到了明阳城最为神秘的人。他无法忘却流逝的每一幕,也许他生怕这便是他生前最后看见的尘世,所以要记得更牢。没有人不惧怕死亡,正如没人惧怕孤独地活着。
水白玄依旧平静,不露出任何表态。
若是水云凌在此,想必明阳城会很热闹。水白玄暗道。
他自然没有见过水云凌曾经的样子,然而他似乎与水云凌从来都没有分离过,他知道水云凌在想什么,他知道水云凌的性格。所以当初他能够施展出雁阵惊寒,那据传同时包含三招剑招的剑法。
他平静地走着,望着密林山谷中整齐划一的军队,一股威压似乎从地底升起,又宛若从天而降,身在此处,甚至连大口呼吸都极为艰难。
走过的路像没有尽头一般,他几乎能够感觉到,每一步都在对方的设计之中,他的一举一动都有数十人同时盯梢着,哪怕再细微的动作也逃脱不过对方的耳目。
他甚至能够感觉到,有数十张强劲的弓对准着自己,哪怕有一丝的异动,这些弓将会将自己射成马蜂窝,毫不客气,毫无商量的余地。每一步路似乎都站在钢丝之上,底下是万丈深渊,一步错,一生就此陨落。
然而,他却仍旧一步一步地走着,不紊不乱,就连先前与水白玄有过一战的三人都有些惊讶。青冥剑的主人腾宇自问自己若在这种情况下,断然做不到如此淡然。
腾宇一声轻哼,道:“装腔作势。”
水白玄不去理他,他们走,他也走,他们停,他便也停下来,像是影子一般。
为首的那人道:“玄侯,这边请。”
水白玄一迟疑,便也心无旁骛地走了过去。越过一扇门,天地骤然一变,目之所及皆金碧辉煌,十丈高的穹庐之顶纹着十八条黄金五爪巨龙,形态各异,面目各不相同,唯一的共同点便是威严而逼真,令人心生敬畏。
十八个巨大龙头朝着中央一支狭长而纯白的羽毛,纯洁无暇的羽毛湛着神圣的光芒,似乎沐浴在九霄投射下来的神光之中。纯白的羽毛看起来异常之轻,似乎没有重量,而十八条巨龙却似有万斤之重,画面矛盾之极,却令人难以转目他看。
红毯两边各有九根巨柱,擎着穹庐,纹着穹庐之上的十八条巨龙气势惊人的龙尾,似乎若非这些巨柱,黄金巨龙便要飞升一般。
金色与纯白本不相容,此刻却异常诡异地结合在一起。而水白玄一身白衣,就立在广阔而高大的朝堂里,仿佛与那纯白的羽毛遥遥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