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明,秋凉长衫,一夜风声,何处知晓此处寒。
“小玄,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水白玄已出神许久,游于浪那一剑虽刺入肋下,然也未对水白玄造成致命伤,是以水白玄除了因出血过多而引致的脸色苍白,全身乏力外并无大碍,更是解开了缠绕许久的苍岚散之毒。
这一战的凶险远远高于与黑子茶那一战,水白玄在那一招嗅出了死亡的味道,那埋藏已久的种种情感在那一刹那迸发而出,朋友、兄弟,还有那迟迟不敢承认的感觉。
“青衣还在城中,我必须接她出来。”水白玄平声道。
“你的伤势才刚刚稳定,不可轻举妄动。还是我走一趟吧。”
“不行。”水白玄一口否决。
水白玄太了解楚唯了,以楚唯的性格来看,接青衣是假,去找游家的麻烦是真,这种关头这种行为无疑是自杀之举。水白玄心中出奇的平静,也许他的心已飘到了远方。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我与你一同前往。虽然游于浪不再寻你麻烦,不过苍岚八圣只要任何一个都能要了你的命。”楚唯急道。
“放心吧。只要我不泄露行迹,他们也无法奈我何。”
那一种难明的气质,悄然在水白玄身上散发开来。水白玄在刹那间似乎蜕变成一个全新的自己。
“阿唯,你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我想楚老前辈肯定放心不下你,你还是尽早回去。这江湖也许不久将要大乱,别忘了隐楼独揽天下心。”
一苇烟波横江渡,隐楼独揽天下心。
楚唯心中一震,是啊,闯荡江湖并非所愿,可是自己却怎么能让水白玄自己一人涉险?
楚唯自知这看似平静,对任何人都谦和有礼的水白玄,有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傲气和倔强,就算百年之后也不会改变的固执,这种固执流淌在他的血液中。
“接出青衣后,你有什么打算?你的身份暴露后,很快便会传遍江湖。”楚唯道。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青衣的真实身份,与她汇合后,送她回家。”水白玄道,“我隐约感觉楚老前辈知道这其中缘由,你帮我走一趟探听清楚。”
“送她回家之后呢?”楚唯追问道。
水白玄踟蹰一会,掷地有声地道:“回,家。”
回,家。水白玄哪里有家?何处是家?
简儿,你的白玄哥哥就要回来了。这一个月仿佛有十年之久。
在那几乎必死的局面之下,水白玄这才发现自己心中那涟漪不起的平湖竟开始震动,那是思念的味道,对乔简儿的思念。也许在谪仙谷之中,水白玄就已对她生出了情愫,却不敢去面对,因为他不敢确定下次再见时,他会是谁。
然而回家二字似乎成了一种定论,有她,乔简儿的地方,就是水白玄的家。
玲珑剔透的风啸寒尚且猜不出水白玄的心思,楚唯又怎么可能窥出端倪。见水白玄如此说,楚唯心知这便是他的决定,而自己没有反驳的余地。
“阿唯,谢谢你。”水白玄知道楚唯必不会拒绝自己。
“你又何必说谢谢。”楚唯的声音带着幽怨。
水白玄假装没有听到,道:“希望我们还有再见之期。”
“你。不要做傻事!”楚唯惊道。
“江湖并不适合你我,也许这一去,那里就是我的归宿。”水白玄道。
“你要的真相。”
“真相已经不重要了。”水白玄还是那么平静。
苦涩的声音——“不重要了?!”
“天快亮了。等到城门一开,就是我们分手的时候。”
“你怕我吗?”
“为什么要怕?”
楚唯难以置信地看着水白玄,只见水白玄微微一笑,道:“如果,你不介意,我会是你的朋友。”
“水白玄,你。”
“我,跟你差不多。”
楚唯的脑海中浮现出宁怡桥上的晨光细语,而眼前这个人就要离去,不由地心中百感交集。
这,难道就是离别的味道?
城门缓缓打开,城外早就排起了长龙。黑影幢幢的城墙隔开两个世界,犹如黑夜、白日。
水白玄身子已动,晨风吹起他的长发,白衣。
楚唯伫立着,她仿佛觉得这一幕多么的荒谬,自己像是一个望着丈夫远行的妻子,呆呆地目送。
“水白玄,你的家,是否有人在等着你!”楚唯道。
那声音微小得几乎听不见,楚唯,原来你也有害怕的时候。呵,人性之复杂又岂能一概而论。
楚唯心中也许已有了答案,而她更愿意自己臆想着自己想要的结果,即便,即便水白玄道出回家二字的时候的神情已然解释了一切。
一苇烟波横江渡,隐楼独揽天下心。
楚唯突然昂起头,此刻她终于还是她,从未出过古渊,长居泛海别院的楚唯。
晨光中的模糊的城墙比之王城不可同日而语,然而却更有一种人文的关怀蕴含其中,王城只应天上有,如此的城墙、城池却正是人间所属。
一袭白衣,缓缓而动,不论前方是王城,还是任何龙潭虎穴,水白玄都将一往无前。
生命值得眷恋,生命中的情感却更值得珍惜。若生命一如纸白墨黑,人生的趣味荡然无存,生命的眷恋直如笑话。
水白玄知道这一步走得艰难,却也知道,这一步非走不可。这堵城墙背后是青衣,是他水白玄必须要跨越的一道坎。
戈池虎狼三面集结,遥遥与明阳城北城门构成一个“口”子。
黑压压的一片,旌旗蔽空,仿若四方神灵降下神力,一股无形的威压拔地而起,气冲云霄,只这一阵仗便叫人胆寒、窒息。
九十名士兵,十八门猛兽之角制成的号角,声音凌厉高亢,伴随着一百面由无数蛇皮制成的巨大无比的战鼓,犹如闷雷闪电齐作。
飞沙连天和战鼓,黑云蔽日作虎狼。
瞿横位于中军,安之若素,肃色聆听下属禀告,时不时点点头,露出沉思的模样。
他的身旁、身前站着二十多名身着战甲的将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