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如一日,宛若一梦。
昔日晚照苍岚,飘飘渺渺,一对璧人。
三千弱水,以琴为缘,以你我之情,化作诗意,化作桥头明月。
怎料游落婧当时已有婚约在身,梦境破灭,天作之合被生生拆散,叶谦隐世受伤远遁,生死不明,从此游落婧独居高阁,六年如一日。天涯忒远,月夜一曲,人在高阁,不食人间烟火。
“叶大哥是你吗?你在思念婧儿吗?婧儿好想你。好想,好想。”高阁吐舌兰。
婧儿,是我。叶谦在心中已答了数千遍。
婧儿,你等着我,我会来接你的,总有一天,我会光明正大地娶你过门。再没有人能阻拦你我。我发誓!
叶谦转身没入盛木之中,留下一身酒气。
游落婧落寞的神情犹如广寒之上亘古不灭的清冷。
秋色连江南,南飞燕。
清冷月半缺,缺落花。
高阁幽冷,一点星光,寒鸦三两只,惊觉天上。
叶谦心中凄苦,游落婧心中又何尝不是?
未施粉黛,素色薄衣,肌肤、手心、手背俱为一色,又谈何江湖第一美人?
可叹命运,可叹流水。
呵,人道最是可恶时间,千百年,湮没百千事,最不值钱是感情。
呵,叶谦,你究竟是懦夫,还是彻底的懦夫?
世间悲苦,晕染笔墨,论古往今来,多少笺纸,清浅浓意。
叶谦步履沉重,他知道自己的心结越来越深,他可以不顾一切地带走游落婧,从此天涯海角,可是他不能不顾及游落婧,她的家,她的名誉。他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让一名弱女子背上骂名。
许是宿命,许是人心。这一段未了之缘终究要去往何处?
叶谦不由地握紧拳头,步履越加沉重,他的心已飘向远处那座高阁。
游家忽地乱作一团,整个城主府上上下下顿时鸡犬不宁,叶谦心中咯噔一声,难不成游家出了什么大事?婧儿不知道会不会有危险?念及此,叶谦不敢稍有迟疑,返身回去。
到了高阁之下,却又再退缩,举步不前。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半晌,一丫鬟模样的女子探头问道:“绿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啊?看你慌慌张张的,小姐最不喜欢别人打扰了。”
“快禀告小姐,老爷病危了,要见小姐最后一面。”绿绮忙道。
“什么?你等等,我这就去告知小姐。”
叶谦在暗中听到这一番对话,难道说游于鸿竟要死了?以他的功力和身体状况,活个八十岁不成问题,怎会如此突然?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不成?
夜已寒,游落婧略显瘦削的背影宛若一根刺扎在叶谦的心中,那股凉意,那股剧痛,叶谦的心中涌起一股冲动,险些压制不住,便要冲出紧紧地抱住她。可终究还是忍住。
游于鸿所住居室外整整齐齐站着两排人,唯有几个身份地位较高的人在门前踱来踱去,眉头紧皱,不住地摇头。
叶谦捡了个偏僻所在,暗中窥伺,发现苍岚八圣竟有五人已在此地,若包括濒死的游于鸿还有不知所踪的游于浪,八圣只余其一。
这阵势看来不像作假。叶谦暗道。
衣袂破空凌风,却是游于浪匆匆赶来,模样有些狼狈,仍难掩一派高手风范。
就在这时,游贤木与推门而出,环顾四周,沉声道:“家父已经仙去。”
哗的一声,众人乱作一团。
游于浪上前一步,问:“贤木。你爹他这两日已然有所好转,怎会如此突然?”
游贤木悲痛道:“侄儿也不知,我爹他今夜突然浑身抽搐,脸泛青色,眼圈深凹。我见情况不对,就赶忙通知大伙。几位前辈也是束手无策。”
游于浪转向苍岚八圣,一抱拳,道:“多谢几位兄台相助,在下感激不尽。”
“游兄哪里话,我们苍岚八圣同进同出,游城主有难,我们怎么可能坐视不理。只是回天乏术,惭愧得很。”一国字脸,模样粗犷的男子道。此人名曰高汉,乃是苍岚八圣之一。
“高兄切莫如此,几位兄台能够鼎力相助已是大恩。家兄遭此不测,我料想其中必然有隐情。不知高兄能否看出端倪?”
“游城主向来是苍岚城的主心骨,功力深厚不说,平日里也康健无比。所以在下心中也有疑虑。适才为游城主输送真气之时,发现游城主体内竟有一种毒素,如附骨之疽。否则凭借我们几人,断然没有驱不出毒的道理。”
“果然如此。”游于浪声音骤冷,“究竟会是谁!”
叶谦心中一凛,这便是了,否则游于鸿怎会死的这么突然。
“是谁?”游于浪厉声道。
叶谦躲在暗处,听到如此秘辛,更兼放心不下游落婧,这么一惊,哪里顾得及许多,忙展开身法逃开。
“叶谦!竟然是你!”游于浪怒声道,“几位兄台,还请相助擒下此人。”
叶谦一惊,这才知道自己中了游于浪之计,暗叫不好,自己竟会犯下如此低级错误。更可恨的是,自己竟然为他人背了黑锅,这下无论如何也解释不清了。
高汉点了点头,道:“六年前让他逃了去,今日定要擒下此贼。”说完,人已消失在原地。
“游兄怎会判断是这厮?”苍岚八圣之一包广问道。
游于浪脸色铁青,道:“我料想如果家兄真为人所害,此人必定要留在此处得到确切的消息。是以出言一诈,没想到竟会是叶谦!”
“贤木,下定全城戒备,这次定要让他有死无生!”游于浪一字一顿地说道。
“是。”游贤木道,“不过如果我是他,定会逃出苍岚城。”
“不会。只要婧儿还在,他一定会出现!”游于浪的声音冰冷,丝毫没有情感。
“我姐姐?”游贤木惊道。
“从此以后,她不再是你姐姐。把她囚禁在铃兰阁。”游于浪道,“大哥,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抓到叶谦,替你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