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名、成名、比名,世人皆有所求,适人自有论断。
——《名士论剑》
夜深了,一阵清风拂面而来,圆月摆脱了困扰着它的云层,群星渐却明朗。
风啸寒将那件外衣铺在柴火边的地上,“天色不早了,休息吧,明早再说。”
自己回到原先的位置半躺下来,依旧是仰望着天空。
即墨暄从未曾在野外过夜,然而有风啸寒在,她竟没有丝毫的恐惧,反而觉得自己被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全感包围。如果不是风啸寒,她现在估计早成了山贼的压寨夫人。难道是命中注定?
或许吧?即墨暄甚至有些暗喜,自己千方百计地靠近风啸寒,但是风啸寒始终犹若冰寒,生人勿尽的模样,岂料自己一个不小心遭山贼所擒,竟然使得两人的距离拉近许多。天意难测,无心插柳柳成荫,不外如是。
即墨暄十五岁那年,第一次听到风啸寒的传闻,那是一个本该下雪的夜晚,在一个极少人知道的地方。
风!啸!寒!
在仿似湛着蓝光的夜晚下听到这三个字,即墨暄便暗暗记住。
此后再有风啸寒的消息,她便细细留意,最难揣度少女心,谁又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也躺了下来,侧着身子望着五步远的这个仅认识了两天,只相处不到两个时辰,却早已藏在她心中的男子,望着望着便闭上了双眼。
待其醒来的时候天已微亮,而她正横趴在马上,周围是各种各样还未摆齐的摊位,耳旁是黎明赶集商贩的吆喝声。她揉了揉朦胧的睡眼,牵马的是风啸寒,观这里的景象显然是在临南城内。
“风大哥,这是……”即墨暄想翻身下马,却发现自己被点了穴道,无法动弹。
而风啸寒没有搭理她,只是牵着马一直往前走,终于在一座豪宅前停下。
“老爷!小姐,小姐回来了!”大门前一个十六七岁的丫鬟看到马背上的即墨暄,忙边回头喊着边跑过来。
风啸寒抬眼一看,两扇大红色棋盘版门上方,“临南即墨”四个金大字装裱正中央,左右两侧是两根雕龙圆柱,上方紧接着花牙子雀替。大门前是干净的迎宾礓蹉,两旁是一丈高的红色围墙和黄色砖瓦。
堂堂的临南城城主府,果然庄严肃穆,气宇磅礴。风啸寒赞叹之余,伸手解开即墨暄的穴道。“回去吧,你这一失踪家里肯定乱翻天了。”风啸寒嘴角一扬,任你狡猾多端,我这么一将,你也得认输作罢。风啸寒自觉扳回一局,不,是绝地反击,大获全胜!心中快慰不已。这简直不可思议!江湖又有谁不知风啸寒的冷漠?今日却因一个小小的恶作剧感到惬意,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四目对视,即墨暄眼里闪着一丝怒意和后悔,后悔自己睡得太死,被他带回了即墨府。
“小姐!你可回来了。大家正四处找你,老爷都快急死了!”
“这位公子是?”丫鬟好奇地盯着这个陌生男子。
“这是大名鼎鼎的风啸寒风大侠,现在是你家小姐的救命恩人,还不快请进屋内歇息。”即墨暄说话的时候仍盯着风啸寒,受骗之气还未得消退。
“是。”
又来了一个伙计,将风啸寒的马牵去饲草,马儿起先不愿,被风啸寒在耳边轻道几句,竟乖乖服从。
丫鬟则领着两人走进大门。风啸寒留意到圆柱上的对联:“圣德扶鼎容苍茫八方贤客,丹青即墨会清流四海豪杰。”顿感惬意,不觉暗叹其阔气也。
大门以内是庄严肃穆的四方形大前院子,院子的中央立着一座毛公大鼎,鼎身方矩,四足两耳,青黄铜质地。数步远处目测,身长约五尺,宽约三尺,高八尺。鼎身刻有龙纹图案,内壁铭文形状怪异,非风啸寒所能看懂。
穿过前庭,三人来到大厅,远远看见一位穿着华贵来回踱步的及艾年男子。
“爹,我回来了!”即墨暄先于丫鬟开口。
男子闻言,忙跑了出来。“暄儿,没事吧,过来让爹看看。”
“爹爹,暄儿这不好好的吗?”
男子脸色一变,严肃道:“没事便好,以后不准再私自出府,听到没有?”
即墨暄顿时收敛起方才灿烂的笑,闷闷地应了声,“嗯。”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临南即墨琏城主吧,久仰大名,在下风啸寒。如今令千金已安全归府,在下有要事在身,告辞。”风啸寒虽赞叹即墨府的庄严肃穆,置身其间却有种被束缚的感觉,遂作了个揖,欲离开。
“少侠请留步!”
“来人,看茶。”
风啸寒只得转身,往回走。却见即墨琏双手作揖,扬袍曲腿,欲行大礼。
啸寒慌忙上前扶起,“即墨城主,您这是?”
“听下人回报,小女被乌霞山盗贼掳去,幸得风少侠救助。即墨府上下感激不尽,请受我一拜。”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辈义不容辞。即墨城主,不必行如此大礼,在下心领便是。”风啸寒扶起他后,双手合抱,回了个揖。
在城主的盛情之下,风啸寒知此时离去实为不妥,遂坐下喝茶。
即墨暄则在丫鬟的陪同下,向其母亲报平安去了。此时风啸寒发现,即墨府里的即墨暄和在外面的那个即墨暄简直是判若两人,一个典雅端庄,一个轻松无拘。他似乎明白了她不喜欢待在即墨府的缘由。
“请。”即墨琏侧伸出右手示意后,端过茶杯。
“风少侠年纪轻轻,英俊不凡啊。不知家住何方?”即墨琏虽为临南城城主,却是半点武功也不识,自然不似天下九顶之一,古渊城城主古行之那般对江湖了若指掌。
“在下逍遥山人士。”风啸寒淡淡地回道。
“逍遥山?不知逍遥铁云山大侠是?”即墨琏问道。
“正是家师。”风啸寒道,不过心中却有个疙瘩,自不可向外人道哉。
“原来如此。方才听闻风少侠有要事在身,不知即墨某能否帮得上忙。”
风啸寒一向不惯于向未深交之人告知自己的事,况且此事关乎自己的身世之谜,越少人知道越好。遂呡上一小口茶,捡了个借口道,“前些天有位江湖好友托在下送一件东西回逍遥山,因东西贵重,不敢有所懈怠。”
“既然如此,即墨府也不便久留少侠。只是,即墨府往日收留过无数江湖侠客,皆留宿三日以上,风少侠又是小女的救命恩人,若不嫌弃,可否在寒舍留住一宿?”
风啸寒推脱不过,只好答应。对于连日来一直赶路,又有身世之谜困扰内心的他,此刻亦身心疲惫,借此休息一夜再走也好。突然,有一种好奇心在他心里作祟。
“在下有一事不解,令千金在外为何要女扮男装?”
“风少侠有所不知,小女自幼天资聪慧,琴棋书画无不精通。众多名门贵族上门提亲,她都视而不见,后来索性时常私自离府,避开提亲之人。哎,都怪即墨某管教不严。惭愧!惭愧!”
“这并非过错,即墨城主不必自责。”
“除此之外,小女自小喜欢研究各类兵书,上通天文,下晓地理,尤其对各类兵器颇感兴趣。”
“贵千金内力深厚,在下实为佩服,却不知是师从何门?”
“内力?大侠何出此言?”
“说来话长,只因在下于集贤阁与其比试内力,不料败于她手下。”
“哦。”即墨琏稍一停顿,继续道来,“少侠上了她的当了,我这女儿虽脑子机灵,但武功甚微,怎可能赢得了你?”
“那是为何?”
“想必是借助于那把宝扇的威力。宝扇经小女多年的研究,倒也成了一把奇扇。此折扇外显朱丹色,除小女外无人知晓此扇由何木所制,扇架刻有形似孔雀之物,内藏机关,射出之箭力破坚盾,厉害无比。可一到外人手中,便似一废物。连作为父亲的我,也不能尽知其中奥妙啊。”即墨琏言语间充满了自豪之感。
“原来如此。”风啸寒听言,暗自称奇。突然间想到了自己的冰夜剑。既然小丫头使诈,那么凭什么借她冰夜剑一个月?
“即墨城主,既然贵千金不是凭自己的内力赢得在下,那么恳请将赌注冰夜剑归还在下。”对于此事风啸寒可谓耿耿于怀,冰夜剑从拜入逍遥派门下之时便跟随自己,虽非名剑,却有难以舍弃的情感。
“此事是小女不对,且容即墨某在此向风少侠赔罪。既是风少侠的贴身宝剑,定当即可刻归还。”即墨琏起身又做了个揖。
“祜子,去把暄儿叫来。”
只见门外一个中年男子向前应和了一声,便向后院走去,瞧其着装,应该是这即墨府的管家。只是那双眼睛似有意识地瞥了风啸寒一眼,又急转向地面,让风啸寒心生疑思。
风啸寒尚且年轻,但凭着近些年闯荡江湖,已是阅人无数,此浑廓面容和异样表情,一看就不像是睦善之人。
这时一个下人来报:“老爷,谢名士来访。”
“快请!”即墨琏神色大动,显是对这谢名士十分重视。
“风少侠可知这谢名士是谁?”即墨琏出口问道。
“天下名士虽多,不过能令城主如此重视的,且姓谢的,那么恐怕只有谢相了。”风啸寒侃侃而谈,“更何况,天下谁不知即墨城主与谢相是知己好友。”
“想不到,风少侠年纪虽轻,对天下之事却了若指掌。”
谈话间,谢相已来到客厅之间。在即墨琏的介绍之下,二人问候一番,分主宾坐下。
“不知老谢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啊。”即墨琏道,言语中尽是老朋友间的情感,与之前和风啸寒谈话又有不同,江湖传闻二人乃是知己,所言不虚。
“哈哈,此次有个天大的消息与老哥分享啊”谢相哈一笑。
这下,即墨琏和风啸寒皆是侧耳倾听,能被谢相谢名士称得上天大的消息,当然足够引起二人重视。
要知道,来自林中之城岳海城的谢相乃是天下闻名的文士,又精通相剑之术。时人评之——满腹五千文,酒量惊天人。此非虚言,他所评名剑榜以及名器榜天下共知。
谢相所评名剑榜及名器榜从来都是争议不断,但信服者众。这以剑为尊的世间因他而有所改变,只因一句“愚以为,百般兵器皆可留名,何故非以剑为尊?”。
其所评名剑榜争议最大者在于,第二非鱼以及第一未名。非鱼剑自传奇铸剑师之一慕容任去世之后便也消失,至今未曾现世。
名剑榜第一更是无稽之谈!皆因此剑闻所未闻,何为未名?没有名字!就连谢相也不知此剑之名!
为何?因为这是他所预测百年之内必会出现的一柄神剑!即便如此,他将其评为第一,没有原因,只因为他是谢相,他相信他的直觉!
曾有至交质问:“缘何同时未曾现世,非鱼排名第二,而那北斗九星剑则连名剑榜未上?”
答曰:“北斗九星剑,司命神殿之神器也,虽为剑名,虽具剑形,然其本是行天帝之志,非江湖之斗也。”
问:“为何北斗九星剑未被列为名器榜?”
答曰:“名器榜只评现世之兵也。”
如是答复令人吐血,然信服者众。
司命神殿北斗九星剑只存在传说之中,正如司命神殿本身亦是传闻中存在。江湖中知晓的人极其之少,谢相当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