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雪看看还在呼呼大睡的吴淞,心情更是不爽。一步一步走出了自己满满的的不满,怒气冲冲,来势汹汹,几步便来至床边,利索的一把掀开藕荷色帐子,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刚想腾出手去拍拍他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手将将停在半空中,想起了什么般忽而转身蹑手蹑脚走开,来到桌子旁边,拿起包裹,眼睛四处寻找着可以藏东西的地方,争奈这屋子是在是朴素太过,没有一些繁复华丽遮蔽性比较强的摆设。
想来想去,忽的,灵光一闪,张明雪嘴角噙笑,舒展双臂,轻提双脚,再见时已到了房梁之上,小心翼翼把东西藏好,张明雪自嘲自己难道是做梁山君子做上瘾了?
苦笑两声,再次施展轻功下来,落地无声,正想去完成刚才未完成的恶作剧,转身却发现吴淞正坐在床上盯着自己。张明雪心中一惊,不知他醒了多久了,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都落在了他的眼睛里。
张明雪心虚,实在是没什么资本跟人家玩什么沉默战术,决定先发制人,小心翼翼陪笑道:“你醒了?”
声音含笑近似谄媚,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吴淞揉揉惺忪的睡眼,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多、多久了?”
声音有些小,隔得有些远,吴淞没听清楚,看着张明雪问道:“什么?”
张明雪稍微提高了点音量,鼓起勇气再次道:“我说你怎么突然就醒了呢?”
吴淞脸色一沉,看在张明雪眼里却是一惊,继而吴淞道:“被你吵醒的,对了,你在房梁上干什么?”
跟昨天晚上情况大致无二,自己果然是没有当梁上君子的天赋!
张明雪结结巴巴,支支吾吾道:“没、没干什么,嘿嘿……”
吴淞面带疑惑盯着张明雪,张明雪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就像一只被人盯上了的猎物,在劫难逃,正犹豫着要不要说实话的时候,却听得吴淞试探着问道:“你昨天晚上,”张明雪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紧张地等待着下文,“睡在那里吧?”说着伸出手指指房梁。
张明雪有些没听清楚,或者说不怎么确定自己听到的话,喜悦来的太过突然,非得一再确认才能够相信:“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你不会昨天晚上睡在房梁上吧?
张明雪忽然笑了起来,笑弯了腰,捂着肚子好久才直起腰来,看着莫名其妙盯着自己的吴淞道:“你说的没错,昨天晚上我确实是梁上的君子。”
吴淞摸摸脑袋瓜,觉得张明雪的笑的很没有道理,想着自己在软床锦被上舒舒服服睡了一宿,而张明雪在梁上待了一宿,心中竟然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既然张明雪没有跟自己计较,自己乐的逃过这一劫,不过,张明雪今天确实挺不正常的。
待得吴淞起得床来,两人洗漱完毕,吃过丫头莺儿端来的早点,两人商量着到前园里去看一下。
不看还好,一看张明雪真正吃了一惊。
人山人海,就算昨天晚上看到的那么大的台子,也在人群里隐匿了身影。张明雪望着人来人往熙熙攘攘,比长安的三市还要热闹百倍的场景,惊的是目瞪口呆。
吴淞看着张明雪吃惊的样子,笑笑说:“我说先不要过来吧,你看怎样,现在是迎客时间,每次的花魁大赛都是等到全部客人安顿好了才开始的,要不,咱们先去后园避一避?”
张明雪点点头:“好吧。”
回到园子中来,看不见人声,但人声鼎沸也阻止不了入耳,张明雪忽而想起一事来,问道:“哎,你知道公子子鸢住在哪里吗?”
“宁王府啊,问这个干嘛?”
“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他住在花满楼的哪里?”
吴淞哑然失笑到:“他不住这的。”
“不住这?”
“对啊,每次都是等等新一届的花魁选出来,抚一曲琴就走。”
“真的?”
“当然是真的,有很多人怀疑,这花满楼基本上是属于宁王的,否则又怎敢屈公子子鸢大驾呢?”
张明雪疑惑道:“可是我昨天晚上明明看见他了啊。”
话刚出口便已经后悔说漏了嘴,果不其然吴淞立刻接过话头,质问道:“见过?你如何见过?在哪里见过?”
张明雪言辞闪烁,支支吾吾道:“我是在出去散步的时候见到的。”
“真的?”吴淞语带怀疑:“可是,你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子,凭什么判定他就是公子子鸢?”
“我、我是听丫头们说的。”张明雪有些急红了脸。
“哪个丫头?”
“我……”
吴淞好整以暇的看着张明雪,为自己揭穿了一个阴谋而沾沾自喜。张明雪却憋红了脸,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圆这一个谎。
“是我告诉他的。”
苏榭今天换了一件水蓝色的上好丝绸缎子,绣着雅致竹叶花纹的雪白滚边,腰系玉带,手持象牙的折扇。一头乌发被一只玉冠高高挽起,一双剑眉下却是一对细长的桃花眼,鼻梁高挺,嘴唇薄薄。
苏榭风度翩翩的踱步至两人身前,看着吴淞道:“公子如若不信的话,请看那边。”
说着用象牙骨白绢面宫扇轻轻一点,吴淞、张明雪顺着扇子指的方向移过视线去,那一刻,他的心恍惚了一下,仿佛被阳光微醺了眼眸。
烟波画舫,杨柳依依,暖软的春风拂在面上,恍惚间,透过七月干净的阳光,仿佛看见了春天里飘过的漫天飞絮。
白晃晃的,轻柔柔的似风吹雪,濛濛中,散开,旖旎闪现一抹惊鸿的艳影。一身绯衣流火,外头罩了月白色的轻纱,桃花一般,灼灼其华,暖如阳春三月柔和的大片韶光。
身材纤细,抱着一把桐木琴,站在他后面身材高大的男子,为他撑起一把竹青伞,隔开了上方天空那一方净蓝。烟波画舫中,那人坚执的身姿如同人世间最完美的处子,在浩渺烟波中,却显得有些索然。
从背影看来,身子骨自带一股风流病态。一阵风起,将他的衣袂吹成了飞天,飘渺犹如仙子,似是孱弱不堪的柳枝,在微风的轻抚下摇摆不定。他就站在那里,好似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下水去。
画舫越来越近了,慢慢的看清了样貌。
淡若柳烟,姣若春花,淡淡眉眼,浅浅风姿。
无法用语言来描摹他具体的样子轻纱遮面,看不清容颜,只是露出来的那一双素手,凝脂白玉般勾起人无限的遐想。
“他就是绮情琴的主人,公子子鸢。”
江湖中流传一句话:绮情绝响,人间绝色。
说的就是绮情琴跟他的主人公子子鸢。
苏榭的话并没有引起两人太大的反应,好似冥冥中知道那人就是那样的芳华绝代般,再怎样的惊艳也只会感觉平凡。
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犹如从海外仙山来的洛神。
经过身边的时候,男子轻启薄唇,极其冷淡的吐出两个字:“借过。”
极艳,极冷,媚到骨子里,也冷到骨子里,张明雪一下子想起了小时候看的山中艳鬼的故事——山中有艳鬼,一见误终身。
苏榭有一瞬间的愣住,那声音!?怎会如此熟悉。
好似生了根般,站在那里挪不开脚步,当那人擦肩而过时,仿佛是刻骨铭心已经千年的人在身前走过,此后便是永远的陌路,咫尺天涯。
仿佛生怕错过什么,两个字不经大脑思考便脱口而出:“莺哥。”
公子子鸢微微顿住了脚步,然而也只是一瞬,没有做任何的停留,擦肩而过。
一句‘借过’仿佛把苏榭带回了小时候,那个小女孩天籁般的歌喉曾经氤氲了自己多少个不安的梦想,如令人安眠的安息香一般,犹如母亲温柔的轻声呓语,带给自己点点滴滴的感动。
苏榭回过身来,定定望住他的背影,男子缓缓一步步走着,打伞的那人亦步亦趋跟着,走在六月醉人的阳光里,凝固成了一副最最美丽的风景画。
张明雪觉得那人太瘦了,身体不太好。
吴淞觉得自己何德何能,三生有幸,得见真颜,只是传说已成为传奇,现在看来传说未必及得上十分之一。
张明雪、吴淞、苏榭三人谁都没说话,看着那人抱琴一步步走远,隐在了廊角。
公子子鸢,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