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艺九和石团合租的房子是典型的北京老居民区,客厅和卧室并不大,装修也比较简陋,但是被两个热爱生活的姑娘布置得温馨而有趣。石团喜欢摆弄一些花花草草,窗台上被她摆满了盆栽,什么观音竹、丝兰、栀子花,还有一些张艺九叫不出名字的,张艺九笑话石团和老年人一样喜欢养盆栽,石团说她从小生活在湖南的山里面,那里一年四季都是绿色的,而北京大部分时候都是灰蒙蒙的,满屋子的绿色能让她找到家的感觉;张艺九喜欢弄照片墙,把大大小小的偶像照片贴在墙上,以前最中间贴的是艾佛森,后来变成了雷阿伦,现在是斯蒂芬库里,张艺九看不太懂男生嘴里所谓的美如画的打法,她最佩服的是那些有大心脏的球星,临危不乱,总是能像冷血的杀手一样在所有人都不能呼吸之时冷静地给出致命一击,张艺九很羡慕这种天生可以做到宠辱不惊,内心淡然的人。草莓音乐节之后,张艺九又把张曼玉的照片摆了上去,她这么久都对张曼玉无感,但是草莓音乐节上张曼玉地狱般的声音让唱歌同样跑调的张艺九十分佩服张曼玉的胆量和热忱,也佩服她在安全的生活和真实的生活中,永远执着于后者。石团问张艺九为什么不挂上韩冬远,张艺九笑说韩冬远是自己的本命,本命是挂在心里的。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蛋糕,是张艺九特意为石团挑的诺心雪域牛乳芝士蛋糕,蛋糕上插着生日蜡烛和一个写着“团团生日快乐”的小牌子,蛋糕旁边是石团下厨做的一些小菜。
张艺九用打火机一一点上蜡烛,走过去关掉客厅的灯,坐在石团的旁边,跳跃的火光映在两个人的盈盈笑脸上,火苗在她们水汪汪的眼睛里兴奋地跳着。
张艺九捅捅石团:“快点许愿啦——”
石团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对着蜡烛虔诚地许愿,她默默低了会儿头,然后睁开眼睛笑着看张艺九。
张艺九:“许好啦?”
张艺九过去把手放在吊灯开关上,石团一口气吹灭了蜡烛,张艺九打开灯。
门外有人按门铃,张艺九跑过去打开了门,门外是快递小哥,捧着一束巨大的玫瑰花,花束上还坐着几只穿着蓝衣服和粉衣服的可爱的迷你熊,玫瑰花大得几乎要挡住快递小哥的脸,显得十分有趣:“您好,哪位是石团?”
石团赶忙跑过去:“我是——”
快递员把玫瑰花递上去:“华宇峰先生送您的玫瑰花,请您签收一下。”
石团抱起玫瑰花,签了个字,说了声谢谢,关上门。
张艺九看着这束精致的玫瑰花,眼睛都瞪圆了:“哇塞,你许的愿好神奇啊,这么快就实现了。”
石团把玫瑰花放到窗台上,转过头笑笑:“没有,我许的不是这个,我希望我弟弟高考一切顺利。”
张艺九:“你弟今年高考啊?”
石团点点头:“嗯,就是最近,我每天都紧张得睡不着觉。”
张艺九地看着一脸羡慕:“你弟弟都这么大了,马上就有人能孝顺你了——”
石团噗嗤一声笑了:“他呀,我才不指望他孝顺我呢,都说长姐如母,我不指望他以后能多孝顺我,我就希望他能好好的,身体健康,有个好前途,不要再过以前那种苦日子。”
张艺九:“你们以前很苦?”石团点点头,一边切蛋糕,一边给张艺九讲姐弟俩以前的事情。
石团和弟弟石源出生在湖南的一个小山村,他们从小住的地方是典型的农村平房,那一天石团家里布置成了非常简陋的灵堂,灵堂上是石团母亲的照片,旁边燃着两盏蜡烛,旁边放着简单的瓜果。
一个十多岁的少女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弟弟,在灵堂前磕头。
两个人磕了三个头,少女拉弟弟站起来。
弟弟石源站起来,拉拉姐姐石团的手,用天真地眼光看着姐姐。
弟弟:“姐姐,他们说我娘死了,什么叫死啊——”
姐姐心疼地看着弟弟,不知道如何解答。
乡村中学里面,学生们都低着头在卷子上匆匆写着。石源低着头,非常认真地答着试卷,后面一个长得很壮实的淘气学生正在东瞧瞧西看看。
淘气学生捅捅石源:“写到哪儿了,给我抄抄?”
石源:“我写完了就给你看。”
淘气学生:“你先给我看看。”
石源不理这个学生,继续写着这个卷子。
淘气学生,不停地捅着石源,石源回头瞪了他一眼。
淘气学生被石源瞪得一下怒了,往前一伸手,拿起石源的卷子三扯两扯扯碎了。
淘气学生:“敢瞪老子,没爹没娘的种还敢瞪老子——”
石源看着满地碎片,站起来满眼怒火地瞪着淘气学生。
淘气学生:“怪不得你姓石,没爹没娘,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石源最恨别人嘲笑他没爹没娘,他怒火中烧,拽着淘气学生,抡起拳头就打,淘气学生挨了打,咬牙切齿地反击,两个人打成一团,老师赶忙过来阻止。
石源跪在父母牌位前,满脸倔强,伸着一只手。
石团左手攥着弟弟的手,右手握着一把竹尺,使劲打着石源的手。
石团红着眼眶:“让你这么不听话,让你跟别人打架,你说你以后还打不打架了,跟我保证!”
石源抬起头狠命地看着姐姐:“姐姐,他撕我卷子!他撕我卷子!”
石团:“他撕你卷子你就能打他了?!”
石源:“他先撕的我卷子,我为什么不能打他,姐,为什么我挨欺负不能还手,是不是因为我没爹没娘,为什么我没爹没娘?”
石团用竹尺指着石源:“石源你给我记住,爹娘是为了咱俩过上好日子,开山的时候出了事儿才永远走了,石源你要好好读书,给爹娘争气——”
石源哭了出来:“姐,别人都有爹娘,我也想有爹娘,我想我爹娘,我爹娘要是都在,就没人敢欺负我了。”
石团越听越心疼,一把抱住石源的头。
后来因为家里太穷,石团没法供弟弟上学,万般无奈之下决定辍学到外面打工,留弟弟一人在家里继续念书。石团背着一个大包出了家门往外走,石源追了出来。
石源带着哭腔从后面抱住姐姐:“姐——你别走,你别扔下我一个人——”
石团给石源抹着脸上的眼泪:“别哭,姐出去挣了钱给你上大学啊——”
石源:“姐,我不要上大学了,你留下来别走,要不咱俩一块儿出去打工。”
石团:“再瞎说我打你了啊——”
石源跪下抱住姐姐的腿:“姐,我不让你走,你走了就我一个人了——”
石团蹲下,摸着弟弟的头,含着眼泪,勉强不让眼泪流下来,她从来不允许自己在弟弟面前哭:“乖,姐又不是走了就不回来了,姐会经常回来看你的,每天晚上记得去大伯家吃饭,吃完饭好好写作业,等你考上县上的重点高中就能住宿了,你不会每天一个人这么孤单了——”
石源死死拽着姐姐不肯松手:“姐——你别走——”
石团把石源扶起来,掰开石源的手,毅然决然地走了——
石源跪在地上,放声大哭:“姐——”石团没有回头,眼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石团石源农村的家里卧室很黑,只有一盏昏黄的灯光,姐姐刚走的几个晚上,石源一个人躺在床上睡不着,睁着眼睛哭,没有人一个人可以陪伴他安慰他。
张艺九一面吃着蛋糕,一面静静地听着石团讲弟弟的事情。
张艺九满脸同情:“你弟,就是传说中的留守儿童?我特别能想象他想你时候那种眼神,真的挺可怜的——”
石团:“是啊,有些在农村留守的孩子一个人太孤独了,就会把自己封闭起来,或者怨恨社会,路就走偏了。我那时候每天都在担心他,好在源源很争气,一直对自己要求挺严格的,而且什么话都愿意和我讲。
张艺九:“那之后你就不上学了啊?就一直在外面打工。我觉得你弟弟得感谢你一辈子。”
石团摇摇头:“没有,我觉得我应该感谢源源,一想到源源,我的生活就特别有动力,要不是源源,我也不可能来北京打工,也不会遇到你们。”
张艺九支着头:“哎,我是个独生子女,有时候我挺羡慕你们这种有兄弟姐妹的,虽然小时候会打架吵嘴,但是长大了之后就是这种亲情就特别特别珍贵,现在想想觉得独生子女挺孤独的。我不奢望有一个像你这样的姐姐,但是如果像你一样有个弟弟可以疼,等他长大了有出息了能跟我说声谢谢,我觉得也挺幸福的——”
石团搂搂张艺九的肩,笑道:“你不孤独啊,没有血缘关系的也可以做姐妹。”
张艺九吃着蛋糕,看着石团开心地笑。
张艺九和石团穿着睡衣躺在床上,甜蜜地看着彼此。
石团:“哎,我刚才忘了跟你说了,我也不跟着周悦琪了,我回到华宇峰那儿去。”
这一下子开启了张艺九的八卦模式,她翻了个身,兴奋地看着石团:“你是怎么搞定华宇峰的,给我讲讲你们俩的故事我好借鉴借鉴。”
石团:“我们俩的故事?我们俩的故事就很简单,就是两个什么都没有的人一起奋斗的故事,我有时候挤地铁看两个年轻人依偎在一起,我就能看到当初的我们——”
张艺九:“华宇峰起点很低啊?他不是武术冠军出道的么?我老看他是一副高高在上,特别拽的样子。”
石团:“宇峰刚来泛海华的时候不是这样的,也像你们家韩冬远一样,傻乎乎的特别可爱。”
张艺九:“是吗?脑补不出来,就是觉得他总是一副冷傲的样子。”
石团:“你刚进入社会不久,有些看着特别热情的人其实背后会阴你,那些看着挺冷的人相处久了反而会觉得他有一颗特别暖的心,可能是因为伤害过他的人太多了,所以他就把自己隐藏起来。”
张艺九:“这些我都看不出来——”
石团:“你看当演员这么光鲜,但是真的很难生存下来的,各种各样的表演院校出来的,大大小小比赛出来的,还有各种各样的关系的艺人太多太多,最后能留下来的不就是那么几个人,大部分人都人受不了里面太肮脏的事情而离开了。能坚持到最后的,其实不一定是最有天赋的,而是最能忍的人。华宇峰那时候太苦了,我每天都替他难受,真的,其实我特别不希望我跟华宇峰吃过的苦,你和韩冬远再经历。”
张艺九:“行啦,我要是在韩冬远心里有你在华宇峰心里那种位置,我死都愿意了,我现在真是应了那句话,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石团被逗笑了:“有时候缘分很奇妙的,而且有时候不在一起反而更好。好啦,睡觉啦,你明天还得早起陪韩冬远去片场——”
张艺九点点头,石团抬手把台灯关了。
朦朦胧胧中,石团看到华宇峰和几个大腹便便的老板和导演围在饭桌上吃饭,几个导演抽着烟,皱着眉头,一副很拽的样子。
桌子边上已经很多空瓶的白酒,中间摆着满满三杯白酒。
导演王强指着三杯白酒说:“宇峰啊,这个角色多少人托关系想拿下啊,但是这三杯酒下肚,你就是我兄弟,这个角色就定你了。”
华宇峰陪着笑脸:“谢谢王导给我这个机会!小弟干了!”
华宇峰站起来,连干了三杯白酒。
华宇峰一脸痛苦地坐下,导演王强抽了口烟,露出满意的笑容。
导演陈峰见状又开始倒酒,一边倒一边说:“宇峰,你这可不对,每次敬我敬一杯,这次你敬王导敬了三杯,你是不是看不起我陈峰啊——”
华宇峰连忙笑着摆手:“不是不是,您这么说可是误会弟弟我啦!”
导演陈峰倒好三杯酒:“你得拿酒找齐,认不认我这个哥哥可全在酒里了。”
华宇峰一杯又一杯的干了——
街上下着瓢泼大雨,石团撑着伞,身上也已经湿了大半,头发贴在脸颊。
石团撑着伞,一个一个路口焦急地寻觅着华宇峰的身影。
她朦胧中看到华宇峰迈着歪歪斜斜地步子走向自己。
华宇峰一边走,一边喃喃地自言自语:“这些畜生——这些畜生——”华宇峰在雨里半闭着眼睛,歪歪斜斜地走着,浑身已经湿透。
石团看到华宇峰烂醉如泥的样子,焦急地大叫:“宇峰!”
华宇峰听到有人叫他,抬起头来,看到石团,露出笑容,自言自语道:“团团来了,我回家了!”
华宇峰歪歪斜斜地冲石团这个方向跑去。
突然雨中来了一辆开着远光灯的货车,灯光格外刺眼,华宇峰没有看到车,往前跑着。
货车一下子撞飞了华宇峰。
石团扔掉伞,撕心裂肺地喊:“宇峰!宇峰!”
石团一下子坐起来,大睁着眼睛,喘着粗气,已经浑身冷汗。她看看旁边熟睡的张艺九,长舒一口气,幸好是梦境。
石团跟了华宇峰八年,这八年来,华宇峰被各种人灌醉,找不着家,被车撞,吐着吐着一口血吐出来的梦境一直缠绕着石团,因为这是华宇峰一个在娱乐圈无依无靠的人,要依靠自己奋斗一步一步往上爬的男人无法逃避的生活。
石团真的不希望自己和华宇峰经历的事情,张艺九再经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