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曦和骆启凡还在Q&A里你侬我侬的时候,罗淇早已换好衣服化好妆等在皇冠宴会厅的后台了。她跟袁澍新都有成熟自律的个性,因此虽无约定,米白色的长裙和深棕色的西装搭配起来却并无不妥。
“虽然这样提议听起来不太正式,但我是真心希望罗小姐能够成为我们网站的代言人,不知道能否有这个荣幸?”
受惯了奉承的美人一向不把赞美太放在心上,但是如今面对袁澍新这样郑重的提议,罗淇还是有点受宠若惊。
怎么说呢?以她这么多年对男人并不浅薄的认识来看,单身男人的世界里无非两样东西:成就和女人。拥有的成就越大,挑女人的眼光也就越高。
所以以袁澍新白手起家打天下,年纪轻轻就坐拥20亿身家和一家市值不断上涨的购物网站的成绩来看,他当然算得上是成功男人。只是成功的生意人更加明白一个道理,可以凭借生意去赢得女人,也可以通过女人去获得生意,但绝不能因为女人影响生意上的决策。
正因为如此,罗淇才会对袁澍新的提议感到吃惊。她相信自己作为女人的魅力,却并不觉得这种魅力真的足以影响市场和大众。所以袁澍新这份充满**的提议背后的真实意图究竟是商业价值还是个人目的?
“袁总过誉了。”罗淇轻轻一笑,将这试探性的提议巧妙地转化成了一句带着商业面具的赞美。
袁澍新先是一愣,转而又自我解围道:“不好意思,是我先违反了约定,罗淇。”
“没关系,小新。”罗淇调皮地回敬。
左右随时,进退有度,果然能将生意做大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无聊时罗淇认真想了想自己还记得的那些男人们,没有什么身家和手段的对比,却终于觉得因为一种盲目地追求,自己已经从沼泽泥潭之中步入了玉树兰芝之境。
人虽无贵贱之分,但脾气品性各有不同。也不是说那些平民百姓就低俗卑贱,而这些所谓的成功人士就真的高雅尊贵到哪里去,而是一个圈子有一个圈子的风气。虽然都是社交,但跟袁澍新谈工作,就像是跟厉崇昉谈美食,跟骆启凡谈艺术一样,终究与跟刘铮谈泡吧拼舞和跟杨佶说结婚买房不同,更遑论尤嵩赵达之流了。
想起过往的那些日子,罗淇甚至觉得有些不堪回首。其实她并没有做过什么太离谱的事情,可又终究与那些身家清白毫无污点的纯情女子不同。难道男人真的都喜欢像乔曦那样僵硬又木讷干净得像白纸一样的姑娘,也不中意丰富多彩更有风情和魅力的女性?
她知道自己的这种推断完全失于偏颇,只不过因为把男人的对象缩小到了某个特定的人。那个像天兵神将一样突然降临的男子,将她从泥潭带到了云端。虽然知道已无可能,但每每想起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叹息。
罗淇正暗自伤神的时候,陡然从化妆镜里看见一张美艳得近乎高人一等的脸。
“听说你晚上也是表演弹钢琴?”姜佳美对着镜子补妆,都懒得正眼看人。
本来按照罗淇的性子,根本不用搭理,但她竟然难得好性子地答,“是。”
姜佳美不屑地冷哼了一声,用唇刷将两片红唇又完整地涂抹了一遍,左右侧头分别看了一次之后才算满意地将口红塞进手包里,嘴上却漫不经心地说,“你还是换个节目吧,不要弹琴了。”
压根就不是请求或建议,好一副命令的口气让罗淇半天没晃过神来,“为什么?”
姜佳美转过身来,果然是美得毫不收敛的宴会晚妆。如果不开口,还真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
可她天生就喜欢说话。“晚上妃丽也是弹钢琴,她不可能换节目,所以只能你换。”
罗淇从未见过哪个千金小姐霸道得如此理直气壮,简直能气得让人跳脚。其实只要她愿意,就能有几百种方法让对方不战而败,但她竟然出奇地平静,“姜小姐你多虑了,我只是跟朋友们合演,并非独奏。而且我也不是群芳会的成员,并不会抢走另一位姜小姐的风头。”
“你当然不可能抢走她的风头,也不看看我们妃丽的老师是谁!以为都像兴趣班过家家啊!”姜佳美个头不来就不矮,如今再穿上高跟鞋俯视着坐着的罗淇,越发显得泰山压顶似的。
罗淇有意识地侧过些身子,不想与她正面冲突。
但姜佳美在外国呆了这么多年,早已习惯了直截了当,她又绕到罗淇面前,扬起的声调似乎是在宣示自己的权威,“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知趣点的就换别的节目。反正你也没资格成为群芳会的会员,就更没有必要让自己出丑了。”
罗淇是抱定了忍让的决心,但姜佳美却并没有见好就收的觉悟,她像是忽然想起什么来,感叹道,“啊,我忘了罗小姐现在是名花还未找着金主呢!哎,只可惜我哥哥现在已经娶了别人。”
正佯装惋惜的时候,又计上心来,“莫非罗小姐今天是来物色对象的?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倒有点麻烦了。你知道我们这个圈子里的公子哥儿,像我哥哥那样老实的没几个,罗小姐的机会看起来不是很大呢!”
她想了想,巧笑嫣然道,“不过我倒是有个两全其美的好主意,如果罗小姐愿意放弃晚上的钢琴表演,我倒是可以为你举荐举荐……”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罗淇大概不会相信这世界上真的有人是得寸进尺,步步紧逼的。听着姜佳美机关枪一样的挑衅永不停歇,罗淇只微微抬了一下眼皮斜睨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回了句,“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敢情贵圈里的规矩是,不偷就抢?”
一句话几乎是正中红心,眼见姜佳美由笑转怒的容颜,罗淇及时地收回了目光,对着镜子里的美人左顾右盼,又在随身的包里拿了小梳子出来,似乎也要补妆的样子。
明明是一再退让,姜佳美却硬是觉得心平气和的罗淇比之前巧言令色的时候更招人讨厌!
她向来是懒得筹划而爆发力惊人的,眼见手边有一盘子调好的水粉,想都没想,直接一手扫过去,调色盘打翻,五颜六色地溅了罗淇一身。
图受其害的女孩子几乎是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却看见那张恢复美艳的脸上心满意足的笑容。
姜佳美踩着她的高跟鞋翩然离去,留下罗淇望着色彩斑驳的裙子不知所措。
袁澍新进来看见眼前的这一幕也十分错愕,他不过是出去跟老朋友聊了几句,一转眼美公主怎么就变成了染坊妹?
未等袁澍新开口,罗淇就制止了他想要一探究竟的意图,“能帮我找件配你西装的裙子吗?”
一时恍惚的男子这才回过神来,“好!”说着就拿出手机打电话,“找一件配我西装的礼服。”
所有表面的光鲜背后都有无数的人力财力物力在随时候命支援吧。一个表面上从容潇洒无所不能的人背后说不定是千军万马的手忙脚乱,就像是袁澍新简简单单一句话得让他的多少下属为之烦恼。可是他们为什么愿意隐姓埋名来成就一个别人的传奇呢?罗淇不禁想。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脖子上都有!”
袁澍新指给她看,罗淇便在镜子里望见后颈上的那些水粉,衬上她滑腻的肌肤,倒也不显得突兀。
她无谓地笑了笑,“没什么,我先去洗手间清理一下。”
“去楼上的贵宾休息室吧,那里人少,里头有热水,干脆洗个澡。”
袁澍新有护送的意思,但被罗淇婉拒了,她只轻笑着答了个“好”,就不动声色地拨开了对方的好意,径自往楼上走去。
真是个有些奇怪的女孩子,袁澍新隐隐地觉得她背后似乎藏有不为人知的秘密,莫非就是流言所传的那些桃色关系?
而另一边,罗淇若无其事地整理着自己。
人生在世,谁还不要遭点罪啊。不过是被姜佳美泼了点水粉颜料,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她泼液体了,还好不是硫酸之类毁人容颜要人性命。唯独可惜了这身礼服,还未出场就被污损得有些不堪入目。
其实心态还算平和,只是没想到走出盥洗间的时候竟然在贵宾休息室里碰到了姜耀生,见到对方的那一刻,两个人都有些愕然。
“姜总,好久不见。”还是罗淇先反应过来,礼貌地问了声好。
实诚的男人显然不习惯于她如此客套的问候,却又想不出比这更好地对话方式。想要诚心问声好,却迟迟开不了口,想要了解她的近况,却觉得自己连这样的资格也没有。
然而这一切很快被她裙子上的污点掩盖过去。
“你这是……”
姜耀生看见罗淇裙子上的脏污时十分吃惊,罗淇却无谓地摆了摆手,“没什么,不小心碰倒了颜料盒,就花了。”
见她并不慌忙,姜耀生也稍微安了些心,“那现在怎么办?找到新的裙子了吗?要不要我载你去换条新的?”
向来说话慢条斯理的姜总经理一连三个问题把自己和对方都吓了一跳,就连一向应变机敏的罗大美人一时也不知如何对答。
他曾经也这样贴心贴肺地照顾过她,可终究不能相伴相依。
两个人正不尴不尬的时候,一丝慵懒的声音翩然而至,“耀生,我累了,快找人来给我按摩呗!”
来人散发着浓郁的脂粉气,瞧见眼前这一幕先是微怔,很快便露出了柔媚的笑颜,“哎呀,真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有朋友在,没有打扰你们吧?”
这个打扮奢华因而显得肤白貌美的女子罗淇在报纸上见过,正是富力集团的千金佟曼娆,也就是姜耀生现在的妻子。
妻子?罗淇的心里忽然闪过几丝难以察觉的酸涩。她承认自己没有很爱过姜耀生,但却真心诚意地想要成为过他的妻子。这是一个女人积压在内心的矛盾,却被另一个女人毫不费力地解开了。
“你好,姜太太。”在姜耀生应变之前,罗淇就先答话了。
见对方明知自己身份却毫无惊慌之色,佟曼娆倒有些意外,却只识趣地去看姜耀生,“这位是?”
“这是……”
“我曾经给旋风的广告当过模特,也有幸跟姜总见过几面。”罗淇轻描淡写,“我要去彩排,就不打扰两位休息了。”
罗淇点到即止,佟曼娆也就笑而不语。
这年头想要**豪门阔少从而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年轻女孩子不在少数,佟曼娆虽不说有多大度,但生长在豪门,自然不会大惊小怪。只是眼前这个女孩子,看起来绝对不会只是长得漂亮这么简单。
果然,还未等她出招,姜耀生倒是有些按捺不住了,“可是你的裙子……”
已经转身的罗淇不得不停下来,眼角的余光还能看到几步之外的佟曼娆轻微皱起的眉。
她心内一叹,刻意露出难掩的甜蜜,“没关系,澍新已经帮我去找新的礼服了。”
终于,姜耀生眼中最后的火焰都熄灭了。
袁澍新,就算不是袁澍新也会有赵澍新,钱澍新,孙澍新,李澍新,在她的世界里,自己只不过是一个不足挂齿的过客而已。
女人的直觉,有时候比计算机的程序更加准确。
虽然没有介绍,佟曼娆还是从蛛丝马迹中察觉到了这个女子的不同。只不过她是大家闺秀,而且并不是养在深闺初长成,所以犯不着为这尚未落实的奸情自降身份。只不过敌人在前,也不能视而不见,总得弄出个子丑寅卯来方才安心。
所以就在一切即将止息之时,佟曼娆故意喊了声,“罗淇?”
听到自己的名字,毫无防备的女孩子转身应答,等回过神来再想后悔也已经来不及。
果然是她!
佟曼娆的脸上露出了母狼一般狡黠的神色,转而又如狐狸巧笑道:“晚宴就要开始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一定要告诉我们哦!”
真是好一个得体大方的试探!此刻除了感激涕零还能做什么呢?
好吧,这一场精心的粉饰至此彻底破裂。
从来不是我们擅长伪装,只不过是我们以为自己擅长伪装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