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冠酒店宴会厅外的长廊里此时空荡荡的,大家都在里面聚精会神地聆听俊男美女的四手联弹呢。乔曦端了一杯鲜榨橙汁,伏在围栏上从十几层的高度俯视着底下的渺小如蝼蚁的车马人群。
她扪心自问,真的不是吃醋。自从认识骆启凡第一天起,或者说从还未认识他的时候,乔曦就知道他是一个拥有超凡魅力的万人迷。他不止是气度非凡,才华横溢,更真诚善意地对待每一个人。所以乔曦从那时开始就知道所有女人都会对他心存好感,而那种好感是超越于男女之情的倾慕与崇拜,就像她自己一样。直到骆启凡跟她说喜欢她的时候,乔曦才终于明白自己已经在不自不觉中对他产生了别样的感情,在崇拜和仰慕之上还有一种更浓烈更深刻的爱意。她不会随便吃醋,因为骆启凡的言行举止都是那么地妥帖,既不会让她惶惶不安,也不会让别人有非分之想。可刚刚这种奇怪的感受究竟源自于什么,乔曦却始终想不明白。
“乔小姐。”
身后突然响起了浑厚的男中音,乔曦回头一看,十分意外。“骆总?!”
骆震霆展眉一笑,是那种中年男人不可抵挡的成熟魅力。“怎么不在里面听琴,两个都弹得不错。”
乔曦略有些尴尬地低了低头,“是弹得很好,不过我没什么音乐细胞,听不太懂。”
并非托词或者自谦,乔曦真诚的回答反倒让骆震霆觉得这个女孩子有趣,难得地卸下了成功商人的光环轻轻笑起来。
乔曦越发不知如何应对,便回问,“您怎么也不在里面欣赏呢?”
“听得多了意味也就淡了。”
乔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反正音乐啊绘画啊这些高雅艺术她都没什么研究,对于非专业人士来说,这些也就跟其他所有的娱乐消遣一样,偶尔为之还觉怡情,多了重了就开始觉得厌倦了吧。
骆震霆并没有深究,不经意间就转换了话题,“我们公司的新盘要开了,你知道吗?”
“知道啊,旋风收到了比稿邀请函。”那封邀请函还是她亲手拿给骆启凡的。
“你也会参加?”
乔曦点了点头。
骆震霆举了举手中的红酒杯,“说说你的想法。”
乔曦顿时失语。虽然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但她又不是神仙,怎么知道会在这里遇见骆震霆,然后还被问及与工作相关的事情。项目并不由她负责,也未完全开启,除了之前从齐思朗那里听来的关于骆震霆的消息,其余的乔曦一无所知。
见她一脸茫然失措,骆震霆也不在意,只是缓缓说道,“中国的房地产市场这几年确实很火,所以想要在一行里淘金的人也越来越多。不过做生意是一门长期的投资,虽然有人是借势发财,但也就是混个暴发户当当,风头一过避之不及的就会成为牺牲品。神奇宇宙虽然也算得上是地产界的老牌,但也需要根据时势随时调整发展战略。之前在花园新城打造的ShoppingMall算是出奇制胜,也亏得你那个‘拓荒者’为我们在星城树立了不错的形象。不过既然是出奇制胜,就同时意味着风险。而宇宙集团一向推崇进取与稳重并行,我们并不想被塑造成一个风险投机家的形象,也不想在才开始进驻的时候就耀武扬威地自立为王。”
乔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骆震霆跟厉崇昉还真是不一样的风格,厉崇昉是张扬又凌厉,怎么高调怎么来,恨不得把全世界都踩在脚下。而骆震霆却显得稳重深远,步步为营。可是这两大性情迥异的巨鳄,却同时把目光聚焦在了星城——这个目前来说高不成低不就的沿海地区偏内陆城市,实在是个值得深思的现象。
“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乔曦半仰着脸,虚心求教的样子。
“你先问,我看能不能回答你。”骆震霆说得很坦白。如果他们是甲方乙方的关系,那么有的问题就属于商业机密,是不能随便透露的。
其实乔曦没什么商业头脑,也没想过要去套取什么商业信息,她只是纯粹的好奇,“听说您之前都是在北京发展的,而且在一线城市也已经树立了非常大的优势。可是为什么突然之间转战南方呢?战略变动我可以理解,可是我觉得您似乎是想把事业中心全部南移到这里来。”
骆震霆有片刻的惊讶,人人都知道他在调整布局,其实也不止是他,但凡是有些远见的地产商,或急或缓都在转移自己的战线寻求下一站目标。一线城市已然饱和,别说是那些临时发家的小散户,就算是詹氏、宇宙和寰球这些大佬们也都在暗中筹谋,争取在时势发生质变之前抢占先机。只不过除了商人敏锐的嗅觉外,骆震霆的南下却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乔曦,你眼光不错。其实南方可以选择的根据地有很多,我之所以选了星城,是因为这里是我的故乡。叶落归根,就是这个道理。”
乔曦瞪大了眼睛,有些说不出的意外。还想问得更多的时候,却被突然闯入的第三个人打断了。
“骆总。”来人浓眉大眼,嗓音洪亮。
骆震霆也立刻转换了频道,“庞部长。”
两个意气风发的男人相互碰杯、彼此寒暄,乔曦只看了一眼,便默默退了出去。
沿着长廊往宴会厅走,里面似乎已经换了调调,从钢琴演奏会变成了社交聚会。年轻的男男女女要么自愿要么在牵线人的强迫下成双成对,或者高谈阔论,或者喁喁私语。乔曦对社交这事情向来没热情,瞟了一圈也没看见一个熟人,索性退回朝着长廊的另一边走去。
金色的长廊环绕着酒店四周,东面毗邻中央大道,南面靠着黄金大道,西面隔着一道墙就是星城现存最完好的一条古街太平巷,而北面远眺就是星城城区的最高点摘星阁。如果登上顶层就能将星城中心商业圈的盛景尽收眼底。皇冠不愧为星城最好的五星级酒店,占尽了天时地利。据说皇冠是三十年代的时候中外两位设计师共同完成的杰作,因此在整体偏西式的风格下却处处体现着东方的神韵,比如恢弘大厅里的苏式灯笼,比如回廊里的徽派窗棂,又比如四个拐角处开辟出来的八角小楼阁,如同四只瑞鸟,振翅欲飞。
乔曦绕了一整圈觉得有些累,就随便找了个拐角处的楼阁躲了进去。刚在临窗的长椅上坐下,就听见隔壁传来隐隐的娇笑声。
“我的大小姐,你胆子可真不小,订婚当天还敢这么嚣张。”
“谁让你来招我?”尖细的女声明明是在撒娇,偏又有些不屑的味道,“再说了,这算结的哪门子婚,我跟他虽是儿时就认识,但十几年也没几次往来,连交情都也谈不上就更别说感情了。”
“那你又嫁,还嫁得这么利索?”男人显然不满,声音却有些含糊。
女子轻笑一声,“我跟他是没交情,但是我们家跟他们家却关系不浅。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的婚姻哪里由得自己做主?就算不是姜家,也可能是裴家、祝家、尹家,或者是这皇冠的曲家也说不定。嫁谁不是嫁,与其找个整天在外花天酒地留我独守空房的,倒不如找个老实巴交的,好让我来花天酒地留他独守空房……”话未说完便是一声娇笑,像是被什么触到了痒处。
“怎么,婚后你还想出来花天酒地?我还以为这是最后一次了呢。”男人意味深长,声音一沉便换来了女声的一次深喘。“曼曼,我真怕这是最后一次。”
“来日方长……”话未说完,柔弱的女声便已是娇喘连连,化作呜咽。
乔曦蓦地一下脸发烫,迟钝的她直到最后一刻她才顿悟那两个人是在做什么,脑海里一阵马嘶牛哞,抬腿就往外跑。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她都不敢再往下想,胃里就翻滚起一阵想吐的感觉。直到完完整整地跑了一个对角线,那点恶心都没散尽。
刚才的女子就是今天在台上那个端庄娴淑的准新娘吧,可是怎么转眼就……姜耀生怎么娶了一个这样的女人?那罗淇输得多不值啊!乔曦一边在为罗淇鸣不平,另一边却又产生了一种泄愤的感觉。姜家不是嫌贫爱富吗?姜耀生不是软弱无能吗?订婚当天就戴上了个天大的绿帽子,真是讽刺。可是这样想真的好吗?良知又让她觉得有些愧疚。最后只好搬出了鲁迅先生来自我安慰:怒其不争,哀其不幸。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乔曦还没完全平复情绪的时候,又看见对面阁楼里并肩立着一对鸳鸯眷侣。敢情这阁楼修了就是为了给才子佳人们在这闹市开辟一方静土的?只不过这一对显然要文雅得多,没有亲密的举动,甚至连手都不牵一牵。不对!
“乔曦……”阁楼里的姜妃丽先看见了她,骆启凡也随之转过身来。
这奇怪的场面让乔曦瞬间失神,以至于之后再回想起这个场面的时候她仍然记不清自己当时在想什么。因为她脑子里只留下一片空白。
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骆启凡已经带着他日暖春风的笑容走到了面前,“做什么去了,跑得面红耳赤的,热不热?要不要喝水?”
乔曦仍旧愣愣的,旁边还站着亭亭玉立的姜妃丽,她小巧的脸上一阵嫣红一阵粉白的,越发显得明丽动人。
乔曦又去看骆启凡,他却没有任何不同,仍旧是从容自如的样子,“思朗说你出来透气,我们找了你好久连影子都没见着。”
“我就随便瞎逛了会儿。”乔曦如实回答。
骆启凡什么都没问出来,乔曦却压根什么都没问。三个人杵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场面颇为怪异。直到一袭华丽长裙急急赶来。
“见到新娘子了么?”姜佳美劈头就问。
骆启凡和姜妃丽两个人都说没看见,唯独乔曦沉默不语。
“你见到了?”姜佳美锐利的目光毫不疏忽地指向了乔曦。
乔曦摇了摇头,“没有。”这本就是一场与她毫不相干的狗血剧,她还没那兴致去搅起漫天风雨。
“怎么了,姐姐?”
“要换裙褂行中式礼了,新娘子却没影了。”姜佳美心急火燎。
“可能是累了去哪儿休息了吧。”姜妃丽一边安慰着焦躁的姐姐,一边还得担心着脆弱的大哥。“妈妈和哥哥还不知道吧?”
“妈妈正跟祝老板谈事情,哥哥也在四处找人。”太阳晒得姜佳美越发地烦躁。
乔曦却在心里冷笑。他们姜家忙里忙外,忙的就是一个笑话。
四个人正要分头去找的时候,佟曼娆倒是自动现身了。“小姑是在找我吗?”
只见她原来的缎面西式礼服已经换成了一袭大红裙褂,披散着的长卷发也已挽成了如意髻插上了吉祥钗,左右两个手腕上分别挂上了两个龙凤镯,走起路来环佩叮咚,金玉满堂。
“你去哪儿了?”姜佳美强压着胸口的怒气,佯装关心道。
“我去换衣服了,顺便休息了一下。”对方端庄一笑,好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
乔曦盯着她粉饰完美的脸,找不到任何瑕疵纰漏。可就在刚才,她还跟另一个男人打情骂俏,卿卿我我。睁眼说瞎话,说变脸就变脸,难道是他们这个圈里人的共性?乔曦只觉得头晕。
“那快跟我下去吧,很快要行礼了。”姜佳美利落说道,又瞧了一眼另外两个人,“启凡跟妃丽,你们也赶紧下来吧,自家人都得到场。”
临走前,佟曼娆的目光又在面前三个人身上逡巡了一遍,笑得意味深长,“不好意思,惊扰各位了。”转身又跟着姜佳美聘聘婷婷地走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