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拍摄十分顺利,除了广告片需要的内容之外,导演还帮罗淇拍了很多私人的短片。不管是伯乐遇上千里马也好,还是千里马遇上伯乐也好,以导演近三十年的专业眼光来看,罗淇与平时那些模特都不一样。
正午时分,太阳暴晒。大家都躲在农舍里避暑休息,唯独齐思朗,站在溪流边的某棵大树底下,孑然一身。
似乎每个人都很了解他的习惯,并没有人上前劝阻。只有罗淇不同,虽然她最受不了毒日头,但那个男人的吸引力有时候真是无法阻挡,即使只是站在那里,也叫人心驰神往。
“这么热的天,干嘛一个人站在这里?”罗淇的声音很温柔,像一阵徐徐吹来的风。
齐思朗侧头看了她一眼,还是一贯冷清的语调,“这么热的天,干嘛跑出来?”
“我只是好奇你站在这里做什么。”罗淇很坦然。
但齐思朗显然更淡定,“不做什么。”
无论在什么地方,罗美人都不会遭受这样的冷遇。唯独眼前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不过他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有兴趣。
“拉我一把。”罗淇主动伸出手去。
“干什么?”
“我想站在你那个位置看看有什么特别。”
齐思朗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女孩子,穿着橘黄色的背心裙,胳膊整个暴露在毒辣的阳光之下,就是为了知道他站的这个地方有什么不同?
他挑了挑眉,伸手将她拉了过来。
一块不算太大的石头埋在溪流中间,旁边上了年纪的古树慷慨地投下阴影,树后面一个不大的山洞时不时地吹过一阵风,清凉舒爽。
“真是个好地方。”罗淇赞叹道,然后就坐在石头上脱了鞋子,把脚泡在了溪流里,一种沁人心脾的惬意传遍全身。
齐思朗无声地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要试试吗?很舒服的。”罗淇抬起头来,为了躲避阳光眯了眯眼睛。
齐思朗没什么表情,“你小心掉下去。”
“有齐总在我怎么可能掉下去!”罗淇说完就不再看他,而是把目光转向了清澈的溪流中,那溪流里也有他的倒影。
他们就这样一个站着,一个坐着,就像这参天大树和这潺潺清流一样,虽不相干,却掩映成趣。拉开长远的镜头,谁说这不是一段美妙的光景。
不远的路边树荫下,乔曦正躲在骆启凡的车里睡觉。她不喜欢人群,何况拍摄组里多是大老爷们。她又怕热,农舍怎么也比不上骆启凡的空调车。这样的午后特别安静,她就蜷缩在后座的角落里睡得很安稳。
罗淇敲了敲车窗,骆启凡伸出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但还是惊醒了乔曦。
她的戒备状态,在梦里也不松懈。
“我也过来享受一下贵宾级待遇。”罗淇打趣道。
刚刚坐下,骆启凡就递了两瓶水过来。罗淇侧目,又想起了上午那个片段。他真的是无时无刻不贴心。
“你的背怎么这么红?”乔曦注意到罗淇背上裸露出来的皮肤,都起了皮。
罗淇这才觉得背上有轻微的刺痛感,只好尴尬地笑,“可能是刚刚走过来的时候晒伤了。”
她真的是那种很娇嫩的公主,毒日头一晒皮肤就立刻会起反应,何况还是在阳光下坐了那么久。
“是时间太久了,防晒霜都失效了,要不我帮你再抹点吧。”乔曦摸了摸她后背的皮肤,语气里不免有几分疼惜。
“那我先回避一下。”骆启凡又从车上拿了两瓶水,往齐思朗的方向走去。
“乔曦,你们骆总真是个极品!”罗淇看着骆启凡远去的背影,是跟齐思朗那种桀骜完全不同的气质,绅士!
乔曦一边往她背上抹防晒霜一边轻笑,“怎么样,他是不是通过了你上午的考验啊?”原来乔曦一直以为罗淇早上是假装摔倒的,难怪她看起来并不怎么担心的样子。
罗淇摇了摇头,竟有一丝莫名的惋惜,最后也只是幽幽了说了句,“乔曦,你好好抓住他吧,千万不要错过了。”
乔曦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推搡了她一下,“瞎说什么呢!”
“我说认真的。”
以罗淇多年观察男人的经验来判断,虽然同属关心,但性质完全不同。她现在觉得骆启凡既不是风.流花心的老手,也不是至情博爱的圣人,而是一个会让别人都沉.沦唯独自己很清醒的妖孽。而这种妖孽一天找不到自己的主人,就不会不自觉地祸害人间。“为了天下苍生,你去收服他吧。”
“疯了疯了,这丫头是中午晒太阳把脑子晒坏了吧。”乔曦煞有介事地伸手去摸她的额头,却被罗淇笑着挥手挡开了,“不要装傻,你可是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天赋使命!”
“呵,还天赋使命呢!”乔曦笑得更夸张了,“这种收妖伏魔的事情不一向是你的使命么?别忘了我的使命去建立王国!”
是啊,虽然她俩感情甚笃,但是理想却从来不一。一个想要独步天下建立王国,另一个则只想找到王子浪迹天涯。
下午三四点的样子,太阳逐渐西落。避开那段最酷热的时间,人们又渐渐恢复了正常的状态,开始投入新一轮的工作。
“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骆启凡的注意力显然已经不在拍摄场地上了。
“去哪?”虽然睡了一会儿,但乔曦看起来还是十分懒散的样子。
“找灵感。”
找灵感?乔曦蓦然抬起头,一下子就精神起来。
骆启凡一直就是一个很会掌控时间的人。一般来说他不会占用私人时间处理工作上的事情,但也不会把工作时间浪费在这无聊的等待上。
“每天呆在办公室里跟那些商人们打交道,怎么可能会有好的艺术构思?那些突如其来的灵感,往往就是曾经的某个记忆瞬间又回到了脑海里。”
听他这么说,乔曦反倒是笑了。原来臆想,真的构不成一个真实。
“要带纸和笔吗?”
“带上你的心。”
这个季节虽然还很炎热,但毕竟与盛夏不同。到了下午这个时候,气温在慢慢回落。
初秋是乔曦喜欢的季节,天空很高很蓝,偶尔还有白云朵朵。树木很青很密,偶尔也有鸟儿降落。小路又窄又长,偶尔也会有人,擦肩而过。这个季节美就美在够清朗,不张扬,不放肆,不浓郁,也不感伤。
骆启凡在前面慢慢走着,乔曦就在后面步步跟着,时而交谈,时而静默。
“怎么找灵感呢?为什么我什么灵感都没有?”
骆启凡抬手一指,声音明朗,“你说那棵树什么时候会开出花来?”
乔曦一怔,半天才说道,“十几年都没开过,大概是不会开了吧。”
骆启凡笑,这种回答倒是挺像她的风格,严密的逻辑之后抒发一点轻微的感叹。
“这有什么好笑的,不然你觉得呢?”乔曦反问。
骆启凡深深地看了一眼那棵树,好像在与它交谈似的,默然之后才缓缓说道,“几百年都没开过,也许明天就会开。”
乔曦愣怔,转瞬又笑,“果然你的境界比我高。”
骆启凡不做评价,只是转过身去继续向前走,缓缓念道,“如何让你遇见我,在这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乔曦很自然地接下去。
“佛,于是把我变成了一棵树,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慎重地开满了花朵,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请你细听,那颤抖的叶,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于无视地走过,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朋友啊,那不是花瓣,那是我凋零的心。”
“席慕容。”
“一棵开花的树。”
并不需要指引,一条简单的乡间小道忽然充满了诗情画意。
前面很远的地方,大树枝叶繁茂,交错成荫,一条小路就在这样的阴影下蜿蜒向前。
“你说前面那幅画是有人好还是没人好?”
“嗯?”乔曦没懂。
骆启凡转到她身后来,指着前方,“你看前面,现在是没人的时候。”
“空旷开阔,疏离寂寞。”乔曦瞬间就明白了。
骆启凡点头,然后走到了她身边。
“浪迹天涯,携手相伴。”
骆启凡又向前跑了两三步,与她拉开距离,“现在呢?”
“抬头俯首,擦肩而过。”
骆启凡露出了赞许的笑容,继而跑了稍长的一段路之后才回过身来。
“蓦然回首,意兴阑珊。“
再往前跑,骆启凡的身影就变得越来越小。
“万丈红尘,渐行渐远。”
再后来,只看见一个小小的黑影点缀在夕阳坠落的林荫尽头。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说到这一句的时候,乔曦忽然觉得莫名的失落。
与罗淇不同,她并不是没有感情,而是更爱自己。追求她的人她看不上,她看得上的人又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以为自己将要在这种悖论中孤独终老,仅剩下那颗坚毅顽强永不妥协的心驻守在那个虽然虚幻却盛大繁华的王国。
然而天天日日承受着这美好的渲染熏陶,虽然与诱.惑毫无关系,但感情的溪流还是在原本荒芜的心上深深浅浅地灌溉出一道花田。进也不得,退也不得,因为怕凋谢所以不敢盛开。
对于童话般完满的爱情,她从来不奢望,而对于那些从未明言且不笃定的暧.昧,她更是不沾染。可是,情感的暗涌又岂是理智可以掌控的?所以才会时不时地滋生出像今天这样莫名的失落与感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