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曦大概不会明白，水滴石穿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事情。
晚上刚刚洗好衣服换好床单，打开电脑准备看广告的时候，手机就响了，是齐思朗。
“我在日不落009号包厢，你马上给我过来，别忘了你还欠我两个人情。”
电话那边传来了嘈杂的音乐声，比音乐声更响亮的是齐思朗的吼声。也没管她听没听到，对方吼完线就已经断了。
什么人啊！乔曦简直忍无可忍。
这时候乔曦才发现欠人情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情，因为你必须得还，还了人家还不一定就领情。所以齐思朗一搬出“人情债“，乔曦就只能无奈地换好衣服，朝那个她并不喜欢的地下酒吧赶去。
按图索骥好不容易找到009号包厢，乔曦深吸了一口气，才掀开珠帘走进去，结果里面竟然只有齐思朗一个人。
他就坐在包厢的长沙发上，一贯洒脱不羁的姿势，沉默地喝着酒。明明还是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也明明还是那种潇洒张扬的气质，可在昏暗的色调中，配上忧郁的蓝调，乔曦竟感到一种莫名的苍凉。
“你来了啊，过来这边坐。”齐思朗的声音今天格外地低，低得甚至分辨不出他的音色。
乔曦一时难以适应，只好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来，我们喝酒！”齐思朗拿起一瓶酒递给乔曦，发现她迟迟没有接，自己又放下了，“对了，我忘了你不喝酒的，要不叫点果汁什么的吧。”说着就准备起身按铃。
乔曦连忙摆手，“不用了，齐总！”
齐思朗转过头来，眯着一双精深的眼眸，却幽幽地望着她，“又不是在公司，用得着这么正式吗？”
乔曦心里一惊，他今天说话的语气、看人的眼神，为什么都如此奇怪？
齐思朗看她一副呆定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酒瓶来自己继续喝。
“乔曦，你很讨厌我吗？”沉默中他又突然开口说话。
乔曦心想，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啊？连忙摆手否认，“没有啊。”
她平时说话的语调就是这种不抑不扬的，让人听来辨不清真假。齐思朗皮笑肉不笑地动了动嘴角，对着瓶子又喝了长长的一口。
“是真的没有。”乔曦特别诚恳地又强调了一次。她是个孤立在自己圈子里人，基本上只要别人不来招惹她，她就不会去讨厌任何人。
齐思朗眯起了眼睛，语调上扬，“在最开始我为难你的那些日子里也没讨厌过？”
乔曦想了想应该采用怎样的措辞才能表达得更精准。也许是觉得今天的齐思朗并不怎么可怕，又或者是觉得他身上罕见地流露出了几分也许是卑微也许是脆弱的情绪，乔曦低头微微笑了一下。
“也说不上讨厌，只是不喜欢罢了。其实那段时间我也一直在想，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可想了很久也想不明白。后来有一天终于明白了。”
“你明白了？”齐思朗抬起头来，一种惊异的目光从他乌黑的眸子里一闪而过。
乔曦点头，继续说，“其实也不能说是哪一天明白的，好像就是一点一点明白的。”
“比如有一天我发现了启凡不喜欢喝咖啡，而你的咖啡里从不放糖。又有一天，当有个客户问我哪里的排骨饭比较好吃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回答是百老汇。还有那次做神奇宇宙的策划，如果不是一年前你要我去花园新城拿过一份文件，我想我不会对那边那么熟悉。如果不是你告诉我骆震霆的事情，我也根本就做不出那些东西。你说得没错，我搜集情报的能力真的很差。”
说到这里的时候乔曦又略带自嘲地笑了一下，“不是说生活中给我们磨难的人才是我们的贵人吗？”
“所以说我是你的贵人咯？”齐思朗瞅了瞅她，摇头苦笑，然后又继续喝起酒来，大口大口地喝。
“齐总！”乔曦喊了他一声，可他没有理她。
包厢里很安静，跟外面的喧嚣形成了鲜明对比。齐思朗在一边喝酒，乔曦就坐在一边发呆。
她第一次发现齐思朗不说话的时候比说话的时候还要恐怖，他说话的时候是一种可以预见的攻击性，张扬而凌厉。可他不说话的时候，更像是潜藏在某个阴暗处的杀手，有一种无法预知的危险。就像叶霖给他的标志：幽灵古堡，黑暗骑士。
乔曦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爆发，因而总有一种不安感。
不知道喝了多少瓶以后，齐思朗才有些停住的意思。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女子，蜷缩在那个角落，看起来就像一只猫。
“一个人坐着不无聊吗？”
“那你还不是一个人在喝酒。”
他笑，“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
又玩游戏？上次骗她的事情还没跟他算账呢！
齐思朗却丝毫没察觉她的异样，慢悠悠地说，“游戏规则是这样的，我说一个关于你的判断句，如果我说对了，那你喝酒，如果我说错了，那我喝酒。反过来也一样。”
这有什么意思啊？乔曦心里嘀咕，她可对这种打探隐私的游戏提不起丝毫兴趣。可是齐思朗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连酒杯都摆好了。她也就没说什么了，反正坐着也是无聊。就当还人情呗！嗯，就当还人情。
“你先还是我先？”齐思朗往两个玻璃杯里倒酒，乔曦杯子里的酒少得可怜，估计抿一口就没了。
“你先吧。”乔曦无所谓，反正她也没什么想要知道的。
齐思朗点头，“你讨厌我。”
“你喝。”乔曦把杯子举到他面前，“都说两遍了，还问！”
齐思朗浅笑，爽快地喝掉了满满一杯酒。“到你了。”
“问什么呢？”乔曦开始碎碎念，忽然看到桌上一堆空酒瓶，便问道：“你今天不开心吗？”
齐思朗只当她没什么社交细胞，原来连玩游戏都这么差，“只能说陈述句。”
“哦，”乔曦点头，“你今天不开心。”
齐思朗无奈，于是端起杯子又喝了一杯。“你有男朋友了。”
“你喝。”乔曦毫不犹豫地把杯子推到他那边。
齐思朗侧头看了她一眼，质疑的语气，“你不准耍赖，不能为了不喝酒就说谎啊！”
“我没说谎啊！”乔曦辩驳道。
“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乔曦的心莫名一震，脑子里一闪而过某个影像，但瞬间又没了，然后才回过神来，“你才耍赖，不是说只能用陈述句吗？”
齐思朗笑着又喝了一杯。
好像是生怕他再追究那个问题，趁齐思朗放下酒杯之前，乔曦赶紧问道，“今天送花给你的是一位美女。”
齐思朗喝。“跟我比起来，你比较喜欢启凡。”
乔曦犹豫了一下，“这个喜欢是什么意思？你是说对上司还是对朋友？”
“有区别吗？”在齐思朗心里也许早就认定了一个答案，只是没想到乔曦会分得这么清楚，“如果是上司呢？”
乔曦想了一下，“你喝。”
齐思朗喝了一杯。“那如果是朋友呢？”
乔曦又想了一下，“还是你喝。”
这下齐思朗不满了，“既然两个答案都一样，那你干嘛要分开问？”
乔曦耸了耸肩，她也不知道，只是她以为会有不同，结果想了以后发现并没什么不一样。
问什么呢？又不能问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乔曦在这边纠结得厉害，她根本就没有打探别人隐私的习惯。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刁难我呢？”终于想出了一个正常点的问题，可惜是个疑问句。
“因为你很讨厌我吗？”还是个疑问句。
“你讨厌我。”终于是个陈述句了。
齐思朗扬起的唇角似乎是想露出个笑容，却终究没有成型。他定定地看着眼前这个女孩子，没有说话。
乔曦看齐思朗不动，于是自己去端杯子。“不讨厌吗？如果不讨厌那我就喝了啊。”
杯子刚端到嘴边，酒还没有入口，就听到齐思朗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我喜欢你。”
“啊？”乔曦当时就镇住了，他说什么？
如同被定格的一瞬间，两个人都没有任何举动。
齐思朗拿开了她还放在嘴边的杯子，看她怔忡的样子，虽然傻得可爱，可是他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只是握着她拿着杯子的那只手，纤细而柔软。“乔曦……”
包厢的帘子突然被掀开了，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刚好打断齐思朗的话。
看到面前这幅景象，骆启凡倒是进退不知了。乔曦不是说齐思朗喝醉了吗？这会看上去挺清醒的啊。
齐思朗适时放开了乔曦的手，又拿起了自己的酒杯，对门口的骆启凡说：“来，坐下一起喝。
骆启凡顿时觉得尴尬，原来终于也有会让他觉得尴尬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