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风国际创意部，从来不缺的就是策划精英和奇思妙想。
在交上来的策划案里，几乎每一个都可以做成一支优秀的广告，可是他只需要最好的那一个。而最好的那一个，偏偏又有着致命的缺陷。纠结，是骆启凡今天的情绪。最后他只能把两个得力干将叫了进来。
一共要提交五份策划案，有四份都已经确定了，就在这最后一个名额上，严家栋和姚景慧竟然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那份没有图例的纯文字稿。
不愧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连想法都是如此一致。虽然这也说不上是好还是不好，但骆启凡却为这个选择感到满意。
“这是哪组提交的，怎么这么不懂规矩？”严家栋有些恼火，虽然他平时是一个脾气极好的人，但却最看不得这样有欠精致不够完整的作品。
“这是乔曦做的。”骆启凡倒是一贯的云淡风轻。
姚景慧微微笑道：“新人能做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何况还是凭一人之力。关键是胜在构思，其余的细枝末节可以慢慢再添加修正。”
“嗯。”骆启凡以最简洁的方式同意了景慧的看法。
可是谁来做扫尾工作呢？他俩看了一眼已经入选的那四份策划案，一半一半，好似他们的传统，这两个经理虽然风格手段完全不同，但结果却总是势均力敌。
适当的竞争是应该的，但骆启凡从来不愿对谁有所偏帮。他语气平和，似乎是早已有了决定：“既然两位都选择了乔曦的策划，她现在又不在任何一组，那么这次就由我来做吧。”
严家栋和姚景慧对视了一眼，都有些意外，这可是近几年来骆启凡第一次单独带一个案子啊！
乔曦在得知自己的方案被选中参与比稿的时候都快乐坏了，可是兴奋之余不免又有些担心。做出这样的半成品有一部分自然是因为经验不足又无伙伴，而也有另一部分是致命伤，比如图片处理。虽然上课也有一段日子了，但毕竟不能跟别人学了好多年相比。
当她表达自己的难处时，骆启凡仍旧只是温和地微笑：“别担心，我会帮你。”
他的笑容，如同春风拂面，总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接下来的两天里，两个人几乎是与世隔绝了似的锁在骆启凡的办公室里，不断地讨论、勾画、分辩甚至是争吵，但最后总会达成一致。乔曦不再是助理乔曦，她在坚持自己的观点时甚至忘记了骆启凡是她的老板这个事实，那种霸道与凌厉一度让骆启凡惊讶。
她不会画画，所以她陈述的观点全部由骆启凡代劳，刚开始她会觉得骆启凡无法完全领会她的意思，坚决要求他不断地修正，但是渐渐地，看到不断修正后真正符合自己意思的图稿时，她又会从废弃的手稿中捡回带有骆启凡风格的那一张。
就这样，在不断地交锋和融合中，他们终于完成了一份正式的企划案。
“终于做完了！”乔曦长长地舒了口气，如释重负的表情。
骆启凡也伸了伸酸痛的手臂，露出满意的笑容。但是当他看到乔曦经过两个昼夜没有休息的脸时，一种复杂的情绪升上了心头。“好了，终于可以休息了，我送你回学校。”
乔曦站起来松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忽然想起了什么，“PPT不是还没做么？”
骆启凡不得不佩服她在这个时候还记得有PPT，“那个我来做吧。”
“可是明天一早就要陈述了，我来不及看啊。”
“我做好后传给你。”骆启凡边说边收拾东西，桌上的凌乱不堪顿时变得整整齐齐。
“我不习惯用别人做的东西。”乔曦低声咕哝。
骆启凡抬起头来看她，有点不可置信。
乔曦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她一早就听说过职场里的种种禁忌，但是事到临头自己却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已经十一点半了。”骆启凡抬了抬他的手表，“你不是准备在这里过夜然后明天一早就这副模样上场吧？”
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一下乔曦。女人收拾起来会很漂亮，可是不收拾的时候真的很吓人。
乔曦默不做声，还是一脸倔强的表情。
骆启凡总算服了，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乔曦这样的下属，简直比老板还老板。“那你带回去做，做完之后传给我看一下？”
“我能留在这里做吗？”乔曦低了低眉，“学校没有那么多素材，而且一过十二点就断电。”
骆启凡能在深夜把她一个女孩子留在公司加班么？乔曦这小脑袋里不知道想的什么。他一个大男人通宵加班不洗澡不换衣服倒也没什么，反正明天也不用他上去比稿。但乔曦一个女孩子，不换衣服不化妆能行吗？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去我那做也行。反正我那素材都有，做完还能休息会。”
骆启凡坦荡得毫无杂念，难得的是乔曦竟也没有任何戒备，她摊摊手，表示无所谓。
骆启凡的公寓就在市中心，离公司很近。但就是这十几分钟的时间，乔曦还是趁机打了个盹。
骆启凡看她红得跟小白兔一样的眼睛一闭就不再语言，他开始相信，上天总会给天赋异禀的人一些特权，哪怕有的人只是自诩为天赋异禀。
到骆启凡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
“你先眯会，我做个样稿给你看？”
据说温柔体贴的骆总监一向是怜香惜玉的典范，但是乔曦丝毫不领情。“不用！一起吧！”
骆启凡简直无法想象，眼前的这个女子一扫车上那副疲惫的状态，一路上的浅睡又跟重新充过电似的，精神焕发。
“你是铁打的？”
乔曦先是一愣，然后笑了，“不是！”她一边打开文件夹，一边半开玩笑似的说，“没电的手机会自动关机，不过隔一段时间再打开的时候会比关机前的电量显示多，但是很快还是会因为电量少而关机。所以，动作要快！”
哐当一声，骆启凡当真没想到这个时候她还会跟自己打这种比喻。
于是二话没说，两人再次投入了战斗之中。这次基本不怎么吵了，乔曦怎么说，骆启凡就怎么做，说实话，他都快没精神跟她吵了。
随着最后一个Enter键的敲入，终于大功告成。富丽的落地钟上指着四点。
骆启凡将文档保存好拷贝到U盘里，顺便说，“你睡我卧室，我睡沙发。”话还没说完，瞥眼看到身边的女子早已伏在桌上没有了声音。
他无奈地笑笑，自言自语道：“这下真的一点电都没有了。”
*****
乔曦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看着周围的环境，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猛然一想，脑海里出现的第一个画面是骆启凡的脸，于是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起来。
磨磨蹭蹭走出卧室的时候，正好看到骆启凡端着烤面包和煎鸡蛋从厨房出来，心里越发觉得别扭。
而骆启凡见到乔曦却并没有觉得任何不妥，语气自然，“就起来了？先去洗个澡吧，很快就可以吃早餐了。”
如果忽略这两个人的身份，还真是一副唯美的画面：年轻的情侣共享早晨的美好时光。只可惜画面一旦有了动静，这唯美也就破碎了。
骆启凡越是随和亲切，乔曦就越是觉得尴尬。昨晚稀里糊涂地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骆启凡是怎么把她弄到卧室里去的。今早人家早餐都送上桌了，自己却还没收拾妥当，起码的做客之道都不懂。况且，她这一清早在上司家里又洗澡又吃早餐算是怎么回事啊？
骆启凡看她杵在那儿半天不动，也是奇怪，“怎么了？”
“没什么。”乔曦低了低头，还是向浴室走去。
你现在介意了？那你昨天晚上干什么去了？乔曦不禁自嘲。
骆启凡家的浴室很大很明亮，海蓝色的瓷砖配上纯白色的盥洗台，干净又清爽，还有一面透亮的大镜子覆盖了整面墙。乔曦看到镜子里自己纠结的头发和暗淡的皮肤时，着实被吓了一跳。
难怪骆启凡昨天在办公室就开始催她回去洗澡休息，实在是因为她这个样子无颜出街。关键是她还这么脏兮兮地在他床上睡了一晚，骆启凡肯定都嫌弃死了，亏他还一副体贴周到跟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哎，真是丢人丢到人家家里去了！
“乔曦，案台上的毛巾和牙刷都是新的，另外架子上有个面膜也是给你的。因为我不知道你平时用什么牌子，所以就随便拿了一个，你将就一下。”
如果单听声音的话，乔曦还真能感觉到某种魅惑的力量，特别是在清晨说出如此动人的话语，可接下来的话就立刻让她羞愧得无地自容，恨不得溺死在浴缸里，“还有，你把换下来的衣服放在门外的篮子里，我帮你快洗烘干，很快就能换上。”
疯了疯了，现在不只是洗澡吃早餐，甚至连洗衣服这种事情也要她上司代劳。现在已经彻底分不清楚谁是谁的老板了。
乔曦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度过这个有些荒诞的早晨的，反正她一路装死直到回公司的车上骆启凡向她说明提案时要注意的要点时，她的思绪才重新转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来。
是啊，这是她的第一仗，她能够证明自己脱颖而出的绝佳机会，怎么能因为一点点的小失误而耽搁呢？一想到这里，乔曦的情绪就莫名地高涨起来。
骆启凡很难相信这是那个严肃淡漠的乔曦，在车上她开心地吃着早餐，脸上始终挂着笑容，这跟她往常那种礼貌性的笑容完全不同，而是每个笑意里都蕴含着真实的情绪。现在这种表情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晴朗的如骄阳般的明媚。
然而，这还仅仅是一个前奏，很快，他就会看到令他耳目一新的乔曦了。
比稿会上乔曦被安排在最后一个出场。其实骆启凡对她能否完成这次任务并没有什么十足的把握，不过看到乔曦今早那种神态时，他的信心多少也增加了一点。当然，他也做好了随时救场的准备，不管乔曦在什么地方停下来，他都随时可以接替上。最为关键的是，他输得起。
但是他大概不会理解，在属于自己的战场乔曦从不会失手。因为她不允许自己失手！
乔曦从容地走上台，点开她的PPT，随即向底下的观众露出了一个自信的笑容，“大家上午好，我是创意部的乔曦，我的策划主题是：大城时代的拓荒者！……”
整个会议室都是黑暗的，只有投影仪发出的黄色光芒投射在乔曦的脸上。她的叙述从容流畅、富有节奏而又蕴含着某种内在的逻辑，仿佛在讲述一个动人的故事，让听者越陷越深，甚至一度沉迷在她骄阳般的气息里。
除了天生丽质的女子会在任何时候都美得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之外，更多的人只会在某一个特定的专属于她的时刻绽放出最绚烂的光彩。显然，这个时刻属于乔曦。
虽然在如此重要的会议上，骆启凡的思绪还是有点不自觉地漂移。好像是自由联想，他很容易就记起了那次去吉瑞谈方案时的乔曦，坐在车上碎碎念了很久的她看起来还像一个马上就要参加考试的学生，可一到会议室，整个人表现出来的那种状态完全不亚于任何一个专业的顾问。
然而，今天的乔曦又呈现出了一种演说家的风范，不仅仅是内容新颖，更关键的是她身上有一种气场，让人毫不怀疑地相信。
场下一片热烈的掌声打断了骆启凡的思绪，他抬头就看见了乔曦脸上那个灿若朝晖的笑容，但也就像日出一样，很短很快，只在那一刹那，便换了另一种姿态。
乔曦知道她成功了，长久以来的等待和努力终于得到了肯定。不过在那个结束的笑容之后，她从容地走下台，脸上又恢复了往日肃穆的表情。
“启凡，最后那个拓荒者的创意有点意思……”骆震霆拍了拍他的肩膀。
乔曦心里很得意，甚至掩饰不住那发自内心的满足。
“做得不错！”身后的齐思朗走上前来祝贺她。
这还真让乔曦有点受宠若惊，一向挑剔惯了的齐思朗竟然当面称赞她，她是不是应该去买张彩票试下运气？
“谢谢。”乔曦嘴角微扬，语气却很平静。
这个时候的齐思朗开始相信她在面试时所说的那些话了。她的确骄傲，但并不盲目。她很倔强，但并不顽固。只是在她的自知和自己对她的判断之间，到底哪个会更准确？
齐思朗忽然想起乔曦那天给他买的早餐。精致的牛皮纸袋放在他的办公桌上，两根火腿，蘸了很多黑胡椒，一杯鲜奶，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是并不怎么漂亮却分外刚正有力的字体：
“虽然知道齐总爱喝不加糖的黑咖啡，但是清早喝咖啡对胃不好，所以尝尝鲜奶吧，没有加糖。落款是‘人情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