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谁捆绑了我的爹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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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谁捆绑了我们的父母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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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有两个姐姐,三个哥哥。姊妹兄弟六个中,我最小。我上面的姐姐哥哥们都先于我成家立业了。记得他们成家时,我的父亲母亲总是很小气,什么事都要抠了再抠,特别是在三个哥哥的婚事上,父亲母亲几乎调动了全部的智慧,来对付那些随时可能出现的开销。嫂嫂的娘家通过媒人要的彩礼,父亲母亲压了又压,压到极限后,在买的时候还要挑那些最便宜的。对于一些大件,则是坚决的予以回绝。从大嫂开始,父亲母亲就在缝纫机的问题上筑牢了一道防线。媒人说,现今兴缝纫机了,咋着也得给人家买个吧。父亲母亲指着地上的缝纫机,齐声说,有、有,那不是吗?媒人哧的一笑,那是个旧的,使多少年了,你们当彩礼啊!母亲说,好使着呢!一点毛病没有,不就干个针线活啊。在父亲母亲的坚持下,大嫂的缝纫机就免了。到二嫂三嫂时,媒人仍然提出了彩礼中必须有缝纫机的要求,但父亲母亲坚持说,缝缝补补的,也不是天天用机器,那机器就在那放着,谁做活谁用。为此,嫂嫂们也曾生气,说我们家小气,并发誓说到时候不上轿,甚至还赌气要退亲,但到底都没能别过父亲母亲,谁都没有要出缝纫机来。

其实那台缝纫机也不算太旧。听说那个时候,县里就分给公社这一台,可一台缝纫机让谁买呢?毕竟只有一台,太显眼,如果公社干部弄走,立即会招来大字报的,于是公社就把各村的支书叫去,开了个会,让支书们抓阄,最后被我们村的支书抓到了。支书把缝纫机拉到村里,又把各生产队的队长叫去,开了个会,让队长们抓阄,没想到我们队的队长就抓到了。我们队就召开了全体社员大会,会后要求每户出个当家的,抓阄,结果就让我父亲抓到了。当时我的父亲母亲高兴得什么似的,可高兴只在心头忽闪了几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很显然,缝纫机落到我们家,不是白给的,那是要钱买的。那一天,我的父亲母亲从兴奋的巅峰疾速跌入愁谷之中,他们喃喃说,咱不要,咱要那物件干啥!可他二老挡不住我的两个姐姐的蛊惑,我的两个姐姐说,多少人想要都要不了,咱哪能不要啊!邻居们也带着祝贺的意思跑过来,说咋能不要啊,全公社就这一台,咋能不要啊!最后,不知道谁说了一句话,父亲母亲便决定要了。那句话是这样的,“你家有了这机器,全公社的姑娘还不往你家跑!”意思是以后我们哥四个的媳妇,就没有问题了。这如同栽下梧桐树,不怕引不来金凤凰。父亲母亲哆嗦着双手,把全部的积蓄都拿出来,还是不够,队长说那就用工分抵吧。我的父亲母亲还有我的两个姐姐、三个哥哥,用了半年的工分,才把那缝纫机抬回家。用工分抵了缝纫机的款,分的粮食少了,但我的两个姐姐饿着肚子,仍然整天兴奋而自豪地蹬着缝纫机不知疲倦。所以说,缝纫机稍微磨损陈旧一些,也是我两个姐姐弄的。但正如我母亲说的,这一点也不耽误使用,因此我的三个嫂嫂过门以后,都是照用不误。

说起我父亲母亲在我哥哥们婚事上的小气,还有很多,比如我哥嫂们的新房,粉刷、摆设都是再简陋不过的,尤其那些摆设,真真是令人气愤的。新房正前连三屉的桌面上,一般都要摆一个插镜,插镜两边,要摆两个瓷掸瓶,炕上靠墙还要摆铺盖床子,主要是放置叠起的被褥的。可这些物件,都是父亲母亲事前在别人家借的,过完了喜事,九天之后嫂嫂们从娘家回来,一看桌上空了,炕上的铺盖床子也没了,以为是被盗了,急慌慌去向公婆禀报,这时刚把借来的物件还清之后的父亲母亲,才满面愧疚地把真相说出来。因此从我大嫂那里开始,每桩婚事之后,都是一场气一场哭。我的父亲母亲也做好了充分准备,每个嫂嫂头回回门,他二老早早就在家里等待着她们返回了。

可是,到我的婚事时,父亲母亲一反常态的大方起来了,他们对我媳妇的彩礼,再不斤斤计较讨价还价了。其实,我媳妇也不要什么彩礼,我们俩在城市里安家,只是回村里办办婚事而已,就这,父亲母亲也不含糊,该买的都买了,缝纫机也给买了一台,并且,还把婚礼办得很隆重,婚礼完后,我吃惊地发现,我的三个嫂嫂的房里,竟然都摆放着新崭崭的缝纫机。我的父亲母亲把我们哥四个还有妯娌四个叫到一起,说,公平不公平的就这个吧,三个嫂嫂补个缝纫机,委屈你们了。说完这个,父亲母亲就给我们分了家。我们是四合院,父母亲把东西南北屋分给我们,又把家里的一些坛坛罐罐还有一些粮食分给了我们,之后,父亲母亲就背着半袋粮食,到以前的旧宅子住去了。这时,我突然发现,父亲母亲的头发白了许多,腰也佝偻了,走路特别吃力,好像二老的身体已被掏空了一般。我媳妇急忙跑过去,要过母亲肩上的袋子,说,娘,跟我们到城市里住吧。母亲笑着,说,那敢情好,我和你爹啊,一辈子没进过城市,做梦都想到城市里看看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