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央熙眸子一沉,微微一笑,清浅如水。“是吗?”
安圣熙看着他默默的抽出自己的手掌,沉默无语。
他看着自己那只刚才被她紧握着的手,眼中泛起一丝冷漠。
“你想保护我,我一直都知道,但是现在我想自己走出去。”
“生也好,死也好,我不要任何人挡在我面前!”
“我要走的路,我要除的草,我不要假他人之手!”
从他们重逢到现在她在面前受过多少次伤她还记得吗?
每一次她挡在他身前时可知道他心里的感受?
那种无能为力的软弱如同跗骨之蛆撕咬着他灵魂的每一个角落,他知道自己现在的修为还不足以超越她,但是他等不下去了。
他不要看着另外一个人也这样挡在他面前,为他阻挡风雨,承受伤害。
安圣熙幽幽的笑了一下,少年意气,果然是这世上最无法阻挡、无法压制的东西,哪怕是这个经历过风雨,已经无比冷静自持的少年也磨灭不了。
“没有要阻挡你的道路,只要你有能力做到,我绝不阻拦,可是你能吗?”
没关系,他磨灭不了的,她不介意帮他。
“你想找到那个孩子,可以,你有线索吗?你想杀付铭昭,你知道他身边有什么人吗?”
她的少爷啊,骄傲矜持无可厚非,但此时此刻却不是他能够意气用事的时候。
安央熙冷笑了一下,眉眼清冷,眼神锐利,刀光剑影一闪而过的狠绝让安圣熙的心不不由得一颤。
“怎么,不服气?”
安央熙只是默默的看着她,锋利的眼睛水晶一样在阳光下闪烁着碎冰一样的浮光,片刻后他转身而去。
安圣熙太阳穴揪着痛起来,好不容易压抑下去的怒火蹭的一下冒了上来。这小子,如此任性。他知道自己现在有几斤几两吗?他知道现在的局势吗?
他若是真的直接对上付铭昭,第一个会出现在他面前不是别人而是颜熙。
“你若是擅自行动第一个害得就是她。”
冰冷的声音让安央熙的脚步顿了一下,只是一下而已。他回眸,看见安圣熙略略苍白的脸色心底的怒气与不满消减了几分。
“在你心里我就那么莽撞吗?二姐的孩子还在付铭昭手里,我会冲出去自投罗网,顺便让她左右为难?”
这话问的刁钻刻薄,却也让安圣熙放心不少,少年看见她唇角淡淡的笑意不由得一股懊恼,他竟然如此待她。
“对不起……”
安圣熙微微一笑,走过去抱了他一下,在她心里一直视央熙为孩子,总害怕他会受到伤害,一时一刻不愿意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但其实他就早已经长大。在没有她的地方,他一个人生存了十年,从稚气孩童到如今初现锋芒的少年。
也许,是时候放手了。
“去吧,按照你心里想的去做,但是要三思而后行,切记。”
安央熙扬起唇角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但是那笑容还来不及泛滥就被安圣熙一指点在了额头,她的手冰凉,却压不住他心底的喜悦,他眉眼清净的看着她。
安圣熙低声的在他耳边说道:“还有,记住一点,你不是一个人。”
这一点是很重要的,安家的人多数因为优秀而刚愎自用,走的道往往是独路,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烈的,她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在央熙身上重复一次。
央熙点了点,“我明白。”
安圣熙看着少年踏步离去的背影深深的叹了口气,窗外的妖气因为风骋驰的结界而淡去不少,但是天空越发的阴沉。
一个人从身后抱住她,金色的法力元素绕上血色崩裂的手臂,这一次愈合的伤口没有再裂开,安圣熙看着渐渐消失的伤口眼神不由得复杂起来。
“不放心?”
风骋驰的声音在耳边低声回响,她默默的摇了摇头,她担心的何止是央熙。
窗外硕大的结界终于不堪重负轰然倒塌,巨大的声响不禁震动了安圣熙忐忑的心脏,同时被震动的还有整个鄂摩尔城。
十方圣守护,这对他们可谓是百年浩劫了。
安圣熙的牙根不由得一痛,七年前十方驻守雪镇的三千精锐因为她而覆灭,虽然不是她懂得手,但是她选择了袖手旁观,而致多人覆亡却是事实,如今十方结界的倾覆她依然难逃干系。
啧,这是什么样的孽缘?
他们安身的别墅紧邻西市,街道上已经人潮涌动,从她站立的角度可以清楚的看到一些人捂着鼻子,掩着口舌匆匆忙忙奔跑的身影。
灾难的庞大帷幕已经掀开,血色虽然还没有浸染,但是哀嚎的前奏已经响起。城门已经开启,兵临城下还会远吗?
十方,你这个世人眼中的英雄何时会降临?
“妈妈、妈妈……”
别墅外一个幼小的孩子被仓促的人流推到,趴在街角的花坛边放声大哭,一声声的呼喊着,稚嫩的身体因为恐慌和畏惧而瑟瑟发抖。
安圣熙的身体一僵,就像是看到十年前的安卉熙,她们蜷缩在雪镇的地牢里,她瘦小的身体紧紧抱着她,在她怀里小声的呼唤着父亲母亲。
寒气逼人的地牢里连一丝光线都没有,而她却能清楚的感觉到她眼底的绝望。
历史,为什么要重演?
她一脚踩到窗台山,雪白的身影如翩飞的蝴蝶无声的越过金色的结界,点在蔓延的蔷薇枝蔓上,借力使力安然穿过喧闹的人流,落在那个孩子身旁。
她歪着头,托着腮,笑意浅浅的说道:“别哭,你会吓到我的。”
许是她的声音太过温柔,话语太过随意,处于惊吓中的小丫头停止了哭泣,却依旧不住的哽咽,但是清澈的眼眸里兵荒马乱的恐慌已经不解淡淡的疑惑代替。
安圣熙眼中含笑,凑近了她低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哽咽了一下,说道:“我叫小可。”
安圣熙轻抚上孩子柔软的发,微凉,温软,她从不知小孩子的发竟是如此的柔软,手不由的顿了一下。
“小可为什么哭呢?”
孩子泪汪汪的眼睛重新聚满不安,“妈妈……妈妈不见了,还有……还有刚才一个叔叔推我,我就找不到妈妈了……呜呜……”
孩子的世界真是单纯,只要有爸爸妈妈就有了一切,只要有了爸爸妈妈就可以放弃一切。
“妈妈没有不见,妈妈只是去给小可买好吃的果子。”
曾经的她也是如此,也曾如此期望过,期待过,只要父亲母亲能出现在她眼前她愿意放弃一起。
“真的吗?”
小可眼中沁着残留的泪水,清澈的眸子牢牢的直视她。
“真的。你要是不相信的话,我陪小可一起在这里等好不好?”
她双手合十,抵着下巴,白皙的脸庞看起来单纯而无害,唇角眉梢扬着温和的笑意,小孩子在那样的笑容里渐渐平息了情绪,哽咽也慢慢了停了下来。
“好。”
一声柔软而娇俏的回答唤起安圣熙心底的柔软,她伸手去抱孩子身后一股寒流袭来,腥甜的臭味在鼻尖之间蔓延,安圣熙身体一僵,眼前是孩子毫无所知的纯净眼神。
妖兽!
她抱紧孩子,一动不敢动,那股寒气越发的浓重,紧贴着背部的肌肤随时都有刺入心脉的可能。
然而,那道寒气始终没有刺入肌肤,金色的法力元素缠绕上她和孩子,一只修长而温暖的手按在她肩头。
她想回头却被那人宽大的手掌阻止了,温暖从肩头转移到脸颊,阻挡了她所有的视线,只能看着怀中的小可因为好奇而用柔软的小手在那些金色的法力元素上点来点去。
身后,妖兽因为剧痛而凄厉的咆哮起来,小可的身体不由得僵住,安圣熙抱紧她低声安抚,那凄厉的叫声只一下便再未出现。
“小可!”
远处传来的是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声,怀里的孩子像一只急于归巢的小鸟一般探出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妈妈!”
安圣熙回头在街角的另一边看到一个面色焦急而容颜清丽的女子,她身上穿着十方圣学院教职人员特有的深蓝色制服。
她抱着小可的手微微一紧,聂蓉?!
“小可?”
聂蓉听到女儿的声音快步跑了过去,一把从安圣熙怀里抱过孩子,一刻也愿意耽误的将她全身检查了一遍,看到她毫无损伤才松了口气。
“妈妈,你去哪了?刚才小可吓死了,要不是姐姐陪着我我一定会吓死的。“
孩子天真的表情,人性的质问都让聂蓉心疼无比,她没有想到十方结界的瓦解会如此突然,更没有想到的是人们对于这样的突发事件会表现出这么大的恐慌,突如其来的人流竟然让她差一点就弄丢了她的宝贝。
“对不起,对不起,妈妈错了,妈妈以后再也不离开小可了。“
聂蓉抱着稚嫩的孩子忍不住微微的战栗着,抚慰孩子不安的同时也在抚慰自己的不安,突然身旁传来淡淡的笑声。
“聂秘书的孩子真是可爱。”
她一愣,侧目看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熟悉的容颜,微挑的眼眸,清秀的容颜,还有眼角眉梢春水一样的笑容,眼中若隐若现的冰冷,
安妮?
“妈妈,就是这个姐姐一直陪着我的。”
她在小可娇软的声音里寒了脊背,眼前这个女子眼中的寒气却无法抑制的渗入她的四肢百骸。
安圣熙伸手轻点了一下小可娇俏的鼻尖,笑容可掬的说道:“我原本还想多陪你一会呢。”
小可呵呵的笑了,而聂蓉却苍白了脸色。
这个人,是什么意思?
“聂秘书,舍下就在对面,进去喝杯茶吧。”
安圣熙单手扣住她的肩膀,暗暗用了几分力道,黑色的法力蔓延,无声的在聂蓉体内游走了一遍。
果然如此。
她唇角扬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聂蓉看到那抹笑意不由得抱紧了小可,神色紧张的看着她。
“放心,我对你们没有恶意。”
安圣熙松开对她的扼制笑容可掬的说道,只是看着小可的时候心底却泛起一丝苦涩,她的妹妹因受人牵制而流落江湖这么久,他们安家的孩子如今不知身在何处,而这些人厚颜无耻的抱着自己孩子,守着自家孩子时候可曾想起他们的痛苦?
将心比心,难道就不会有一点点愧疚吗?
别墅里,书房中,聂蓉抱着小可不安的坐在软榻上,目色不安的看着书桌后的白衣女子,她知道自己逃不出去,不要说自己不是这个女子的对手,就是这房子外的侍卫也未必是能轻易制服的。
“你也服用血藤蛊吧?”
那人清脆干净的声音传来,虽是问话却是无比肯定的语气。
聂蓉手臂一僵,用力抱紧了小可。
她知道了?!
安圣熙扣住她的手臂往外一扯,她身体一抖,耳边是小可吃痛的声音。
“妈妈,疼…..”
她这才发现自己无意中弄疼了孩子,不由得脸色苍白。
安圣熙看着她苍白的脸色,不安的眼神在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
“我可以帮你祛除血藤蛊。”
聂蓉吃惊的抬头看着她,“你说什么?”
她要帮她祛除血藤蛊?血藤蛊毒是可以祛除的吗?
“你好像很吃惊!”
安圣熙双手撑在桌面上,背靠着桌面似笑非笑的说道:“这世上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但是一切都是有条件的。”
出乎她的预料,聂蓉的目光突然变得无比坚定,就像一只常年被冰水冲洗的玉石,干净纯粹、坚定冷冽。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