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晌宇儿去义学后,周月娥几人也收拾着要赶回李家村。
“带过来的布袋里是我抽空子晾的马耳菜,冬日里包包子最是好吃的,婶子你带上回去吃个稀罕儿。”周月娥有些不好意思,“实在不是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好东西,婶子别嫌弃。”
郑氏自然不会落了她的面子,拍手笑道:“可巧了!马耳菜包子正是我好吃的,可得多谢谢他大姑姐了。”
蓝怡让周卫极把晾晒好的一袋子绿豆放在牛车上,自己又摘了不少瓜菜也放上去。李建业一直摆手,他和王承德喝了不少酒,脸色通红,舌头都有些打卷。
“姐,不如你们都歇歇再回去,姐夫这样可不成。”蓝怡劝道。
“舅母,不防事,有我呢。”李子齐扶着父亲的胳膊,保证道,“爹今个高兴多喝了几杯,睡醒也就天黑了。”
“他一喝酒就这副德行!”周月娥恨恨说道,也小心扶着丈夫的胳膊,“我看王叔和春荣都没喝成他这样。”
“大姐,让卫极送你们回去吧。”蓝怡看着姐夫的样子着实有些不放心,转身对周卫极道,“路上仔细些,莫着急赶路。”
周卫极点头转身牵马,文轩一听要骑黑子去,眼睛一亮就要跟着,贾氏马上拦住他说着为什么他不能却。
文轩虽明白,却还是垂头丧气地耷拉着小脑袋,周月娥见此,拍拍他的头:“宝儿下次再去玩,姑母给你们做好吃的。王叔王婶,贾婶子你们都留步吧,弟妹在咱们家你们就放心,卫极若敢欺负她我第一个就不依!”
“有你这话我们就放心了!桃儿哪做得不好你也别客气,只管教训便是。”郑氏拉着敏儿舍不得放开,“你们若有空到梅县,一定到咱们家里坐坐。”
王承德和王春荣帮着把李建业弄到牛车上靠坐着,平时老实不吭声的李建业,喝多了话也多了起来,拉着王家父子不停地说着以后是亲戚,有事莫客气之类的话,李子齐无奈地拉着牛车往外走。
周卫极牵马过来时,众人已出了大门口。他见着蓝怡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心,便笑着点点头,示意自己没喝多。这点酒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
“岳父,岳母,你们回去歇着,大姐他们有我去送,放心吧。”
李家村并不远,周卫极骑马很快回来,站到蓝怡面前傻笑着。
蓝怡摇头转身进厨房,周卫极便在她身后跟着。
“二哥,姐夫可还好?”
周卫极点头,低低笑出声来。
一路上姐夫直夸蓝怡,说要是他家俩儿子能娶这样两房媳妇他这辈子也就心满意足了,周月娥对蓝怡也是称赞不已,子齐哥俩红着脸不好说话,两个小丫头嚷着要舅舅有空便接她再来玩,可说是一路热闹。
周卫极现在心里慰贴,整个人也似醉了般轻飘飘的,接过蓝怡煮的醒酒酸汤一气喝下。
“我去后山,今儿个后晌山坡就能清理出来。剩下这几日,咱们陪着岳父岳母四处走走。”周卫极转身便要去后山,收拾好了山坡也好多陪陪她,他现在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力气。
蓝怡马上拉住他:“二哥,索性今日你就请素毅、世财他们回来吃个便饭,咱们把工钱给了?”
周卫极看着她拉住自己衣袖的小手一阵心动,忍住握住的冲动,伸手将她脱落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傻丫头,该叫我什么又忘了?明日吧,这么多人的饭做起来不容易,你别累着。岳父晌午没少喝,晚上再喝也怕伤身。”
蓝怡点点头,连着喝酒也确实伤身体:“卫极,你也歇歇再去吧,不急这一两日的。”
周卫极摇头,拍拍她的小肩膀便往后山赶。蓝怡想着周月娥说的关于后山开荒的旧事,心里酸酸的,但是也知道这是周卫极的旧伤,她最好不要提及。
周卫极本就有些大男子主义,觉得蓝怡既然嫁给他,那便是要在家享福的,所有麻烦事都应让他来处理。蓝怡不想如此,却也体贴他这份心意,这些男尊女卑的大背景下要求周卫极凡事同她商量,短时间内他是难以接受。
蓝怡不急,她有一辈子的时间和他在一起,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们可以相互理解、磨合,早晚会寻找到彼此最佳的位置。
她望着自己的院落,中院不同于西院,除了井边高大的梧桐树,并未种植什么瓜果植物,且家里的鸡和鹅也都在西院,这里只圈坑里有只小猪需要喂养,果真是一个大男人的院子,不懂得怎样合理利用,蓝怡笑笑,想着他独自生活的情景,心里酸酸的。
她转身望着高大宽敞的正房,想着周卫极做的一切。她忽然很想知道他想有怎样的一个家,她能为他做些什么,让他体会到家的温暖,她迫不及待地想让他觉得温暖。
蓝怡深吸一口气回到屋内,文轩和贾氏尚在午睡,贾氏来了这些时日,已经调整的和蓝怡他们的生物钟相似,倒也安然。
蓝怡回到卧室并未睡,取出给郑氏做了一半的外穿褙子,穿针引线开始赶工,七夕之前好让娘亲能穿上女儿做的衣服。虽说这手艺比起原先的春桃是差了几个档次,但只要是她一心一意,一针一线做成的,郑氏定会喜欢。
只是不知春桃可还在世上,是否真的到了自己的世界?
待晌午一过,无轩睡醒了。蓝怡听见贾氏带着他出来尿尿,也就转动酸痛的脖颈,走了出来。
“若说这院子大了就这点不方便,去个茅房都要走一会儿子。”贾氏带着方便后的文轩到井边洗脸,抬头笑道,“我听你花婶说村里不少人家就在正房边开个空地围上当茅房,不过这样方便是方便了,那气味就难受了。”
贾氏在村里时间不短,但大多在自家和田地里,很少到其他人家串门子,所以很多事情都是听说的,而非亲眼所见。
贾氏口中的花婶乃是赵里正家的花氏,贾氏与她倒意外地处得来,花氏真心佩服贾氏的医术见识,也没少从她这里学东西在。而从她那里贾氏也听了不少村里的事情闲话,两人也算相得益彰。
“远些便远些吧,孩子们长大了就能自己跑去了。”蓝怡边洗手边边想着,“冬日里冷了,夜里不还是有马桶用的么。”
“宝宝现在就能自己跑过去。”文轩挺着小胸脯骄傲地道,“娘,咱们去捡鸭蛋吧?”
蓝怡和贾氏对视一笑,这俩孩子对鸡鸭上心得很。
“桃儿你在家吧,我带着他去园子里转转,顺便拔些猪草。”贾氏笑着拍拍文轩的小胖脸,“咱们先去给大咩它们打草,鸭子后晌还要下蛋的,等你哥放学再一起捡。”
宝宝自然点头应下,“娘,宝宝要喝碗绿豆沙再去。”
蓝怡取了晌午教周月娥母女俩时做的绿豆沙出来,贾氏和宝宝每人一碗。
“瑶姨,莫让他乱跑,最近大小孩子在溪里玩水的不少,咱们还得仔细些。”蓝怡叮嘱道。这溪水也有深的地方,文轩的小身板还是不能让人放心的,三娃子看着老实,却也是个蔫儿坏的,胆子却是不小,万一他带着文轩去玩水出事就晚了。
每年附近村子都会传出孩子在水里出事的,蓝怡现在三令五申地告诫两个孩子没爹爹带着不能去玩水,两个孩子乖巧,倒也没有私自去过。
村里有不少孩子还是瞒着大人下水的,好在村里的大人也不傻,有法子知道他们有没有下水。比如在孩子的小胳膊小腿上用指甲轻轻一划,若是出现白道子,就是下水了,这肯定要挨打的,据说这法子经验得很。不过,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有心眼的孩子发现后,在溪水里玩回来马上在家里冲洗干净,这样就不会划出白道子,大人也就无法发现了。蓝怡每次想着,都觉得无奈和好笑。是以村里的大人们无奈地为孩子们划出一片安全的水域,对他们在里边玩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一旦发现有孩子出了水域,那么不管是谁家大人,路过都是要吓唬吓唬的。
转眼间便到了七夕。因着夜里落雨,拜神祈巧也就难成了。这夜蓝怡和郑氏睡在一起,依依不舍。
初八这日,青山商记的马车停在蓝依家门口,蓝怡收拾不少特产装上。除了给爹娘的,还有给周老夫人带的礼物,包括文轩写画的一些书信,虽没几个字但肯定能让老夫人开心些时日。
王二叔一家、周二发等人、蓝怡和贾氏带着两个孩子一早便送王承德三人出村。
郑氏泪眼汪汪地不舍分别,但当着这么多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叮嘱蓝怡孝顺老人,相夫教子之类。蓝怡连连点头应着,眼里也含着泪花。
“娘放心,您说的话女儿都记着呢,您和爹保重身体。”
说着,见王承德那边也与王二叔等人告辞,牵马过来。
“哥,爹娘一路上就拜托你照顾了,慢行些,仔细安全。”春荣和林选、林喜一块过来,蓝怡叮嘱道。
春荣点头,笑嘻嘻地拍拍林远的肩膀,两人彼此交换眼神,心照不宣,方回头对蓝怡说道,“妹子放心,哥都晓得。”
“二嫂,时候不早了,还得赶到城边和店里的马车汇合,这就该出发了。”林远抬头看了一眼日头提醒道,店里有一批油料和干货要运到梅县,蓝怡便让父母跟着车队走,路上也有个照应。
周卫极走过来,该出发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蓝怡点头,拉着孩子和父母辞行。王承德看着懂事的女儿,也是一副不舍的样子,待郑氏坐上马车,他拉着文轩只说了一句:“桃儿,照顾好孩子们,也别累着自己,田里活计多就多雇几个人,你愿意干,就干些力所能及的,知道不?”
父爱如山,言语虽不多,却是字字含情。
“女儿记下了,爹,女儿不孝,不能在您二老身边尽孝,您二老一定保重身体。”
待林远和周卫极护送着马车走远,消失于山路中。蓝怡转身谢过前来相送的众人,快步赶回家中忍不住自己偷偷哭了一顿,又将西院的三套用了的被褥取下褥单和被罩,打井水泡上。
“娘,你看!”已经打完猪草回来的文轩,兴冲冲地捧着小手从菜园的栅栏里出来,跑到蓝怡身边。
蓝怡甩甩头,将满脑子的思绪清掉,看他捧着三个蝉蜕,一副满足的样子。
“这么多蝉蜕啊!真厉害!”这几日临近处暑树间的蝉唱之声小了很多,土里也不再有蝉钻出来,自然很难寻到蝉蜕了,能找到三个已是不易。
“是姥姥在黄瓜架上看到,宝宝拿下来的。”说罢他将小手分开,把蝉蜕放在娘亲的手心里,眼中闪着光亮,孩子的乐趣总是这么的简单。
他这副小样子是等着被表扬的经典表情,蓝怡自心底荡出一阵暖意:“娘的乖宝儿真是越来越厉害,这蝉蜕要放在哪里呢?”
“洗干净放在窗台上。”文轩大声回答,“娘,咱们下次去药铺卖掉吧,三娃子哥也想去,我看他找的比咱们多多了呢。”
蝉蜕可入药治小儿惊风等症,县城的药铺大都收一些,不过价格便宜,两文钱一两,一袋子也值不得几文。但对于孩子们来说,不管多少靠自己挣钱的成就感还是很好的。
“好,等你哥不上学的时候,咱们一块去城里卖掉。”蓝怡将蝉蜕放在窗台上晒着,给他洗了小手,“你进屋喝点水,带会儿咱们就去园子里,你哥该放学了。”
昨夜一场透雨,今日的阳光却十分好,土皮晒得半干,正是除草的好时候。
贾氏见此,笑道:“也好,晚上想吃什么?”
蓝怡一笑,“瑶姨,你随便做便好。”
日子,又回归了平静。
只是这次蓝怡身边不再只两个儿子,多了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