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来到了边境。少了小玉在耳边说话,生活还真的很抑郁。以前有时候会忍不住想起在白山的安静生活,现在这样安静的生活真的有了,却开始想念小玉。原来不知不觉中,我早已经习惯了小玉,或者说爱上了和小玉在一起时的喧哗。
时间是一个很厉害的东西,可以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在你的心里荒废昔日风光无限的堡垒,建筑新的城池,喜欢的,不喜欢了;以为可以记住很久的,失去颜色了。毫不察觉的爱上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东西,甚至那个东西你以前还有一些排斥和抗拒。
只是,为什么我就是忘不了我的尾生呢?尾生有没有忘记我?有时候我真的希望他已经忘记我了。思念和生离的苦酒,我来喝就足够了。我又想起了小玉。小玉是一个很活泼的人,是快乐的种子,哪里有她,哪里就有笑声。不知道现在她的伤彻底好了没有,有没有因为我离开时的不告而别生我的气。那天晚上我和双华送她回寝宫就直接上路,没有郑重的和她说再见。我实在是,受不了离别了。如果我不说再见,或许我还可以欺骗自己,我只是出去一下,马上就会回去。
我到达的是距离北军阵地最近的城郭,桃花湾。
桃花湾里到处都是开的明媚的桃花,还有,一大片一大片的夕颜花。清楚的显示出哪里曾经是战场,或者是坟场。夕颜花开的越明媚越繁华的地方,就是埋有死人最多的地方。
桃花湾原来是一个繁华的闹市,有边塞明珠的美称。战事一起,民生凋敝。再加上前一段时间这里发生了激烈的拉锯战。大部分居民都逃了出去。剩下坚持不肯走的人大多数都死在了双方战士的激烈的巷战里。
其实战争里死亡最多的还是老百姓。他们没有可以保护自己的武器,也没有保护自己的术法,面对炮火,除了躲避,他们没有其他的办法。
双华下令清城。房屋十之八九都被焚烧了,水井被填平,大夫们连同药材行的小伙计都也是被带走,药材金钱粮食可以带走的全部带走,带不走的全部烧毁。如此决绝的手段,我不相信真的是双华使出来的。我模模糊糊的听到别人闲谈公主听到这个消息时候的反应:公主当时的表情很奇特,似笑非笑,嘴里喃喃的说了一句话。她说:“哥哥他,终于成为一代帝王了。”她说这话的时候面对着西南方向,那里有她父王的陵寝。
我到桃花湾的时候,正是它被北军占领的第三个月。街道已经修复的差不多,在鹤龄的治理下,镇里的街道上又出现了一些商铺。我沿着街道走了好多遍,一面观察,一面也让自己被人观察。果然不出我的预料。鹤龄很快就发现了我。晚上回去的时候,店主给了我一张精美的请贴。
“闻妹初到桃花湾,兄甚忙,恕不能亲往陪同游玩。知妹孤身一人,恐有所失,万忘妹不记前嫌,来蔽处小住。兄愿尽绵薄之力,护妹周全。万勿推辞。有要事相商,事关妹之终身,望妹见信速来……兄,鹤龄曙明之时灯下执笔。”
我收起了信,心里开始升起一丝希望。尾生。我又有救出尾生的机会了。看着我拿着信反复看来看去的样子,店主也一反常态的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一直在我的屋子里徘徊,显然是有什么事情要对我说,但是又下不了决心。
“大叔有话要和我说?”我问他。
店主搓搓手,确定四下无人终于战战兢兢的告诉我,赴宴的时候一定要小心。最好少喝他们的水,少吃他们的东西,如果能不碰他们的东西就更好了。
我笑了。“大叔这么一说,我好象应该飞进去,脚不沾地的转一圈,然后落慌而逃。”
“姑娘你是不知道!那家旅店打仗的时候一下子死了百十来人,怨气太重。偏偏最近又住进去一个大人物。许多想进去看个究竟的人,出来的时候浑身发黑,没过几个时辰就死了。大夫说他们是中了毒,我看不仅是中了毒,八成是沾染上了不干不净的东西。姑娘你不是第一个接受邀请的人了,我老汉看你年纪轻轻,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你去送死。你呀,还是赶紧逃走吧!”
我还在笑。心情并没有因为老板的话有什么不舒服,相反开心的很。我就要见到尾生了。如此一件美事,我怎么会放弃,怎么会离开?老板看着我乐滋滋的样子不停的叹息,“又是一个不听话的人,又是一个不听话的人啊……”
我到达鹤龄指定的地点的时候,那里和平时一样,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我要走进旅店,却被守卫客气的拦住了。
“姑娘是要见北王吗?”那个守卫上下打量着我问。我回答说是。他问我有没有请帖或者是通行令牌。我被问住了。我什么也没有。就只有鹤龄写的一张条子而已。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见鹤龄一面居然变的这么艰难。我什么这么也没有却坚持要进去,他们自然是非赶我走不可。正在我们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杏奴匆匆从门里面走出来,看了我一眼,却什么也没有说。径直走到守卫的门口说了几句话。然后又脚步匆匆的走了进去。守卫目送他进去,看我的眼神满满的都是亲蔑。
“看不出啊,原来你是军妓……”
我还没来得及辩驳,杏奴已经风一样的赶回来,打了那个守卫一记耳光。看到对方错愕不已的神情,他傲慢的瞟我一眼,那眼睛又慢慢溜回到守卫身上去,淡淡开口:“我刚才忘记告诉你了。北王吩咐过,所有冒犯龙姑娘的人,都要严加惩戒。刚才的事情我就当没有发生。以后该怎么样,你自己看着办!”
杏奴说完又转向我,指指从门里走来的几个女人:“龙姑娘请跟着他们走。”
“等等!我们不进去吗?你要带我走侧门?”
“你只要找我说的做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不是你应该问的。”杏奴并不看我,双眉紧皱,厌恶的和我拉开距离,越走越快。
“鹤龄究竟要怎么样!”我加快脚步追上他问。身后的女人们听到我直呼鹤龄的名字都一脸的责怪。
“想怎么样要我们北王说了算。龙姑娘只要听我的安排就可以了。时机一到,北王自然就会接见你。如果龙姑娘再到处乱跑给我们北王添麻烦,就不要怪我们对你不客气。北王不会惩罚你,但是那个人北王是不会轻易饶恕的。”杏奴不耐烦的说着,向我身后的女人们努努嘴:“带龙姑娘走!”
她们带我进了一间很偏僻的小院。可以很清楚的看见长的茂盛恣意的树木。乱七八糟的花一直伸展到离花坛很远的地方,窗棂久经风吹日晒已经到了腐烂的边缘。一看这里就是很久没有人住过。
“你就在这里等!”杏奴指指前面的屋子,和我一起走进房间,关上了门,把那一群一直对我怀着敌意的女人隔在了门外。
“开门见山的说,我并不喜欢你来这里。或者说,你来这里让我的心里很不舒服。但是既然你来了,主人让我照顾你。我自然会保护你的安全。”杏奴突然开口,在没有外人的情况下,他总是把鹤龄称为主人。他在屋子里反反复复的走了起来,情绪突然不再压抑,激动的话脱口而出。
“我讨厌你来这里。因为你根本不爱他!你知不知道主人为你受过什么样的挣扎?也许从道义上讲你没有错,但是我依然不能原谅你。为什么你就不能放弃尾生,为什么你一定要来赴约!因了你,主人他日日夜夜得忍受折磨!你知不知道,其实不管你来不来他都会痛苦?他为了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你却从来没有一点东西回报给他。”杏奴滔滔不绝的指责着我,一张冰冷的脸此刻爆红,满是愤怒。他一直向我走来,逼着我一连退了好多步,一直把我逼到了墙角无路可退。我以为他会和我动手,没有想到,他长衣一掀。单腿跪在了地上。我愣住了。
“所以,请你这一次不要再让主人伤心了。即使不愿意接受他,也请你尽力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主人爱你的心,就像是你爱尾生的心。爱你不是他的错。”
杏奴的忠心令我感动。我想如果我也有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一定是我几辈子修来的服气。就算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应该把对鹤龄的态度改一改。
我住进了鹤龄给我安排的房间,接受一大群女人的侍侯。她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不管我和她们说什么,她们总是采取回避的态度。我一大早到达鹤龄这里,换了她们给的衣服,接受她们的检查,吃了她们端给我的食物,喝她们给我的水。
“真是奇怪。你就不怕这水里有什么吗?”一个女人端茶出去的时候说。
我笑了。水里有什么?水里会有什么呢?我自己就是大夫,什么样的毒尝不出来?我是水里的龙,什么样的水不是了如指掌?我侧耳继续听她们的交谈。我在阴暗的屋子里。她们在外面晒太阳,闲聊。
“听说这个女人是我们北王在外面养的小妾……怀了孩子来找北王的。”
我有点笑不出来了。与鹤龄有关的,发生在我身上的,居然是这样的传言。一定是鹤龄搞的鬼!鹤龄,这一次,我希望你不要骗我!我真的怕自己会答应你的条件,用自己交换尾生。就算是我知道做出这样的决定会让尾生痛苦……所以请你对我慈悲一些,让我干什么我也会答应的。就是不要说要我留在你身边。我知道你可以做到,会把我的尾生放出去。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对你的承诺。不想尾生,只想你。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如此执着,如果我可以接受你的条件,我们之间也不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鹤龄,请你提出其他的要求吧!如果你的要求还和上次一样,我怕我会禁不起蛊惑答应。我已经没有办法再一次接受失望的痛苦了。
我推开门走了出去。她们看见我。脸上又恢复成了冷漠的外表。
“请龙姑娘回房间休息!”她们又一次的对我说。
“我要见你们的北王。请你们告诉他我来了,想要尽快和他见面。”
“我们北王日理万机,你以为你可以想见就见?”一个女人嘴快的嘲讽,马上又被另一个人阻止了。那个人对我笑笑,很礼貌,却更加的冷漠。她说:“龙姑娘的事情,杏奴统领已经去报告了。龙姑娘就安心的在这里等好了。等到了召见龙姑娘的时间,我们一定会请您。”
我进屋关上房门,立刻听到她们发出的暴笑的声音。笑什么笑!许久以来积蓄的对尾生的思念,以往还有现在被愚弄的愤怒,还有被看不起引发的报复心理,我那颗狂躁的心立刻就占据了我所有的思考。
这群可恶的女人!不教训她们一下,她们就不知道我们龙族的厉害!不知道什么叫做俯首帖耳!
我一脚恶狠狠的踹了出去。整扇门就像一张凌厉的刀直直的飞了出去。我听到外面的女人惊叫了一声,飞身掠出去时她们已经摆好了阵型等着我。原来在鹤龄的身边,随便一个人都有工夫在身,都有修行的术法。
“你这个不视好歹的女人。我们在这里杀了你也没有人会动我们一根手指头,马上滚回去,否则的话……”我没有让她把话说下去,手里的剑已经直刺她的喉咙。这样的女人真的很讨厌,狂妄自大的居然敢对着我大呼小叫,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那个对我说话的女人吃了一惊,我的剑没有刺中她,半途就被她的同伴挑开了。
“疯女人不宣战就开打!”
“少废话!要打就打,那么罗嗦干什么!我只要杀了你们就够了!”
我的剑飞快的晃动着,鱼一样在她们之间来回游移。我用的是龙族的击游鱼剑法,是根据千百年以来水里最快最灵活最凶猛的游鱼的身法创立出来的。使用的时候有水的绵密和粘滞。只要是进了我的剑阵,对手很难逃出去。而和我战斗的几个女人,用的是咒术里级别比较高的枉生咒,一朵又一朵墨黑的莲花在我的身边绽放,又被我用剑刺成了碎片!我知道,只要不小心被她们放出的莲花碰到,便会全身僵硬,无法动弹。如果她们不放过我在我的身上启动咒语,我有十条命也不够用。这些女人很阴毒,前后左右内外夹击,而且并不真的使劲和我打,而是轮番上阵,想在我力气耗尽的时候击败我。她们休想!今天,我就让她们全部把命交给我!
“喀嚓嚓……”我手里的剑在她们的夹击下突然碎裂成无数瓣,洋洋洒洒的到处都是。她们停止进攻,看着我笑了起来。
“哈哈!疯女人!还不投降自己滚回去等!”
投降?她们的笑还没有停止,就惊异的看见周围的空气里瞬间长出无数到冰凝成的利剑,从四面八方齐齐的刺向自己,一个女人躲闪不及,一把冰剑立刻刺中了她的后背,从她的胸口破空而出,吐出的血夹杂着被血融化的冰水在地上放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痕迹。
“你!”那些女人愤怒的看着我。手里指着我的剑有些抖栗。
看什么看!指什么指?难道我就活该被你们欺负被你们羞辱吗?如果我不杀了你们就会被你们杀死!你们有什么资格生我的气!我的尾生如果出了什么事情,我一定把你们的尸体拉出来暴尸三日,以解我的心头之恨!
她们的怒火更加助长了我战斗的勇气,我随手一抓,手里又多了一把明晃晃的冰剑。一个女人突然惊叫出声:“我知道了!她是龙!她也是龙!她刚才使用的剑法叫做击游鱼,是龙族的剑法。她刚才使用的术法也是龙族特有的!她是来救他的。她一定是来救他的!”
她张开了嘴还要说话。我已经失去了耐心。一剑刺穿了她的喉咙。她看见自己眼前喷射的血的时候甚至还没有意识到那就是自己的血,呆呆的看着我,似乎在问我,血是从哪里来的。
“说,他在哪里?”我把剑架到了一个女人的脖子上,一连损失了两个同伴,她们的战斗力已经大大的减弱。她嗫嚅着不说话,我一脚把她踹了出去。这些该死的女人!刚才嘲笑我的时候嘴巴不是很厉害吗?轮番攻击我的时候不是很快乐吗?只是这一点点小小的痛苦,她们就承受不住。我提着剑追赶找逃跑的人,正好看见一个一晃就不见的背影。这个家伙显然是去报信了。我拔腿追了上去。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所有的人都被惊动了。我一直跟着那个女人跑,身后跟了一大帮的人,呼号着要逮住我,将我碎尸万段。我一个隐身,消失在阳光之下,他们顿时慌乱了起来。我看见鹤龄也赶了来,听女人的首领叙述我们之间的战斗,脸色突然变的极差,霍的一个转身甩了那个女人一记耳光。咆哮着恨不得杀了她似的,还是杏奴拦住了他。鹤龄气呼呼的甩袖走了。杏奴对着跪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女人叹了一口气。
“你啊,实在不该招惹她的……你知道,北王花了多少心思和精力,才安排他们这一次的见面吗?全部都被你毁坏了……这实在是造物弄人,造物弄人啊……”
杏奴也抽身而去。我跟着他,一直跟他走到鹤龄的身后。
“看来我担心的事情出现了……她今天居然开始杀人了。虽然我一直以来都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可是刚才一经历,才真的感觉到了害怕。等她平静下来的时候,我怕她会难过。她一直都很善良的。”鹤龄说,眼神无限惆怅。
“发生的事情是没有办法挽回的。我们应该想的是如何解决。”杏奴说,态度比鹤龄平静的多。经过了刚才的搏杀,我有一些疲惫。情绪也渐渐的平静下来了。想一想,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失控的样子,居然是那么的可怕。
“没有叫她发现他吧!”鹤龄揉揉太阳穴。
“应该没有。我立刻吩咐下去叫他们在地牢再设一道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