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了下表,有些奇怪,显示是五点十分,那她不过才睡了一个小时,醒过来天色却有七点钟的效果,“难道是表走慢了?”
“表没问题。是刚才有下雨,乌云遮住了太阳。”他晃了晃手里的伞,几滴水珠顺着伞的尖端滴到地上。“居然下雨都没把你吵醒。昨晚没睡好?”
“没有。”她眼神闪躲着,偏偏不想被他看穿心思。
“真的?”他忽然就笑了,“那难道是还有其他半夜不睡的小野猫,顺着窗户爬到屋里,又鬼鬼祟祟卧到我身边来了?”
原来他都知道。
岑晓恍惚听着,下台阶没留意地面,凉鞋一脚踩入一小片水洼里,脚打滑差点摔倒,还好他及时搀住了。
“小心。”顾惟野扶岑晓到平整没有水的地面,掏出一包面纸,蹲下来帮她一点点擦拭脚上的水。
她愣了两秒,跟着蹲下来,脸红红地说:“我自己来吧。”
“没关系,我来。”他团起来手中的纸,又掏出一片,重新埋下头,“昨天你趴在我旁边说的话,要不要对我再说一遍?”
“你看到了?”不由捂住嘴巴。
他故意不完全睁开眼,就是想看她要做什么,可却好像因此错过了重要部分,所以很遗憾,“没看清楚。”
岑晓长出一口气,拍自己的胸口。
留意到她的神情,顾惟野莞尔,“怎么看着像是说了我坏话,怕被我看到?”
“不是坏话。”她嗫嚅,看他没再追问,反而表情淡下去,竟还有些失望。她慌了神,“你不信?”
“不信。”站起来把纸扔进垃圾桶,揽住她的腰部往公园出口走,“除非你告诉我你说了什么。”
这几个月,在很多方面,他们互相都已经足够了解。顾惟野知道岑晓的个性,对于一些事情,她宁愿不说也不会选择说谎。
她踌躇地想,这回一旦说了,那就彻底的确定是他。以前的犹豫,从今以后也都不会再有。
她拽了他的衬衣一下,停住脚步,眼波无澜,“顾惟野,关于你一直耿耿于怀的事情,我现在想要告诉你。”
跟着顿住步伐,他很专注地看向她,“洗耳恭听。”
此刻的草堂公园里除了他们,几乎看不到其他人影,绿树如重重叠叠的厚幔,气氛很宁静,惟有她很认真的说话声:
“不管是在横店的那次,还是昨天晚上,你总是在否定我。但事实就是一件我需要反反复复思考很多遍的事情,你只需要想一遍。可我并不觉得你的快或者我的慢,会影响事情的本质。我也很爱很爱很爱你,即使现在才说出来,也无损它的有效跟真实。”她一口说完以上的话,看他没有反应,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又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的,不过第一次听她说她爱他,却看不清她的表情,在往后的日子里若是拿出回味都是模糊的,他为此感到遗憾。
然而他仍然感到很感激。如果没有前面他的失望和落空,那便不会有现在这种难以言喻的喜悦。
他很轻很轻地亲了她眉心一下,接着唇又擦着她的耳朵,对她说了声对不起。
开车回去的路上,岑晓仰着头看窗外天空,一直维持着若有所思的状态。
青黑色的乌云遮住了大片天空,看不到太阳,仅有细弱的光线,顺着弯弯曲曲的罅隙渗透下来,仿佛是神明把自己的指纹印在了上面。
她收回视线,笑眯眯地讨好他说,“你用Ken的身份,不仅在宏白的新人考核中拿过第一,而且交出的考卷还在国际上斩获了大奖。顾惟野,你这么厉害!我是不是应该妥善利用才不浪费?”
“我做人很严肃的。”顾惟野笑着说,“就算是我女朋友,我也不能帮她作弊。你乖乖地自己想,这样也更有意义。”
“可是这次很特殊。你肯定猜不到我们这次的题目是什么!”她把身子转向开车的他,苦闷抱怨,“慕子跃写了三个字,天、地、人,要我们一个人抽了一个字,而我抽的是最难的“天”字。”
“倒是顺应时代潮流,发展和谐社会。”他忍着笑调侃。
“你还有心情跟我开玩笑。”她不快地收回视线。
“好了,”轻拍了下她的腿,顾惟野说:“你之所以会觉得你题目太大,发挥余地太小,是因为你的思路太死。”
她听得茫然,“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不如赌一把。不必为考虑增添什元素丰富内涵而苦恼,你索性简单点,直接拍天空就可以。”
“呿!那我就输定了。”她情绪低落,无奈地把视线再次飘向窗外,却不期然地发现刚才的细小缝隙不知何时,已经伸展开来,有大幅恍如神迹的青黄色光线成片泄下。
“还没试过,怎么知道会输?而且你信不信,岑晓,你若能先感动你自己,那肯定也能感动别人。要用自己的眼睛和心作为评判标准,别不自信,也别过早认输。”
或许受他的话启发,正看着窗外的岑晓突然想到了什么,很高兴地说:“我知道拍什么了!”
顾惟野抿起一侧嘴角,尽管透过车前玻璃窗看到的并不分明,不过他和她毕竟是同好,几乎不消多想,他便能猜想到她想拍的应该就是——耶稣光。那当空气中充满尘埃或水滴时,才能际遇的盛景。
岑晓微笑亲了下他的右脸,心满意足地说:“谢谢。”
其实要谢的不仅仅是这次的启发,在她眼前一片混沌,看不清未来的时候,他如一片耶稣光一样照进她的生命,骤看以为遥不可及,实则他和她之间并不存在距离。
开车回去的路上,她不断提出自己的想法,而顾惟野只是顺着她的想法提出修正意见,并不过多的发表主观看法。
回到苏荔兰在市外的房子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苏荔兰有早食的习惯,没有等她们吃饭,但特意留了几道秦伯的拿手好菜给岑晓和顾惟野。在简单问了下两人今天各自所做的事情,苏荔兰就上楼去休息了。
屋里的四角长方桌上就剩下他们两个人,顾惟野一口一口吃菜没有间断。岑晓却始终没胃口,不断用自己的筷子去杵白瓷碗里的那小半碗米饭。
“还在为去哪里拍烦恼?”他夹了棵芥蓝到她碗里,她不好拂他的好意,只能把嘴巴凑到碗边,用筷子扶着,像兔子一样一节一节的吃进去。
“没有头绪的时候苦恼,现在有了也没有觉得多轻松。”岑晓说着干脆把筷子搭在碗上不再吃,看了他一眼,脑海里灵感乍现,“欸?不然你给我来当模特好不好?”
“我倒是没问题。可按照下午你的想法,你不是想找一处悬崖作为画面中延伸出的前景吗?我在成都事情一完,就必须尽快回剧组,所以亲爱的,很抱歉,我真是帮不了你。”顾惟野笑着伸手抿掉她唇角沾着的一粒米,继续说:“而且男性形象不见得能和耸峙凌厉的山崖相符合,你可以找女性作模特,一刚一柔,也许更好。”
岑晓摇头,“可是我就想让你来拍。”在她的心里,这个主题的灵感本来就来自于他,找其他女性模特不是不可以,只是和心底想法相悖,无异于画蛇添足。
“那还是不要模特了。”她悻悻地说。
“其实我倒是可以给你个建议。”他放下筷子,从铁皮纸巾盒中抽出一张面纸擦嘴。
正陷于苦恼的岑晓央求他赶紧说出来,顾惟野却笑着指着她的碗,对她说:“你把饭吃完了,我就告诉你。”
她怔了下,低头看见一碗米饭,揉了揉肚子,抬眼望他,见没有转圜余地,只好皱着眉毛重新拿起筷子,一点点往嘴里填食物。
吃完饭,岑晓洗好澡回到房间,就看见顾惟野坐在写字台后,在一张纸上涂鸦。
“你在画什么?”她站到他身后看,发现纸上的线条所描绘的场景居然是他们在清迈大学偶然遇到的那次,不过是从他站的角度来记录她当时的神态和动作。
“你还记得我们遇见的这次,自己穿的什么颜色的裙子?”
“白色的?”她胡乱猜。
他还没有画他的眼睛,只一味勾描着她的那条斜梳的辫子,“不对,再想!”
“绿色的吧?”岑晓完全不记得了。她绿色的衣服最多,说绿色对的机会应该最大。
“又错了。”他嘴角泛着笑意,“是藕色,荷叶袖,窄摆的小裙子,斜编的辫子是从右侧垂下来,戴着一条浅金色的链子,手上还有条做旧的手链。”
她愕然无语,想不到他居然记得这么清楚。
顾惟野把笔扔掉,把她抱到了自己腿上,手臂在她腰上绕了一圈,“你拍了那么多陌生的人,走过了很多地方,却总是遗漏了自己。”
“你的意思是……?”
他点头肯定她没有说出口的想法,笑,“你要找模特非我不可我很高兴,可是如果我不行,你不妨考虑自己亲自上阵。”拨开她耳后的湿发,顾惟野贴着她颈后的发髻线一点点的亲,炙热呼吸很快感染到她。
“自拍,就是我给的建议。”他紧紧扣着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