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了,可我不愿醒来。
我仍然假装闭着眼睛。
我知道,一旦醒来,文雪很可能就会松开我的手,这双手如此温暖柔软,我怎么舍得失去。
一想到文雪此刻就握着我的手,我竟忍不住开心起来。
“李狗蛋,既然醒了,就别继续装睡了。”是那个白脸娘娘腔的李文轩在说话,这个讨厌的人怎么会在这儿。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就不能继续装下去了。
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文雪那张苍白憔悴的脸,看到她如此不好的脸色,我有些担心:“文雪,你们么了?“
“她这三天几乎没合过眼,脸色能好吗?”李文轩冷哼一声,“你小子明明已经醒了,还好意思装睡,是想挨打吗?”
听了李文轩的话,我本该生气的。
可我没有生气,反而有些懊悔。
他说的对,我不该让文雪受罪的,我本来是喜欢偷看文雪,可我此刻不敢看她的眼睛:“文雪,对不起。”
李文雪只是浅然一笑:“没关系,你本来就是为我受的伤。”
“可我其实早就醒了。”
“我知道。”
“你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会儿你嘴角动了,偷笑了一下。”
我竟有些害羞起来:“那你,那你……怎么不揭穿我,怎么不叫醒我?”
“我为什么要叫醒你?”
这倒把我问住了,她为什么要叫醒我,她叫醒或不叫醒我,都是她的权利,别人无法干涉。
“我醒了还在装睡。”
“你脖子上的伤口还没好,多睡一会儿恢复快。”
“我睡着的时候在偷笑。”
“心情好,身体恢复更快。”
“你知道我为什么偷笑?”
“不知道。”
任何一个男人,被自己心爱的女人拉住手,都会高兴,我也不例外。
任何一个男人,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一起时,都会变得小心翼翼,我也不例外。
任何一个男人,第一次对自己心爱的女人说情话,都需要壮起胆子,我也不例外。
我此刻又高兴地偷笑。
我害怕她看到我偷笑。
我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
她好像没有看到我偷笑。
我壮起胆子来:“因为……因为……这是……你第一次握住我的手!”
“什么?”她惊讶的叫了出来,赶紧松开了我的手。
她似乎没有意识到,此刻竟还抓着我的手,她哼了一声,然后转身跑开了。
我本来还在偷笑,可马上就笑不出来了。
李文轩先是走到床前,接着抓住我的衣领,然后将我从床上拎了起来:“你这不要脸的货,竟然敢占文雪的便宜。”
脖子上的伤口被衣领一勒,又疼了起来,我忍不住呻吟出来:“哎吆,好疼。”
“你也知道疼,知道疼还敢占我妹妹便宜。”
“好了,文轩,先将他放下,他的伤还没完全好。”臭脸教习摆出一副臭脸,说道,“我还有些话要问他。”
他的目光很犀利,像一把刀,我原来就害怕他看我,而他此时却目不转睛地盯着我,这更让我害怕了。
李文轩看来也怕他,臭脸教习只一句话,他就将我又稳稳地放回了床上。
“文轩,你先站到一边去。”
“是,爹。”
李文轩果然站到了一边,离床很远的一边。李文轩果然怕他。
“李狗蛋,我接下来问你的每一句话,你都要认真回答。”
我从来没有这么独自面对过臭脸教习,我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害怕。
他要问什么,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能吞噬魔核这件事儿?
是啊,我突然就成了一级魔法师,他能不奇怪吗,连我自己都很奇怪,他能不问我吗?
他一定是知道了,以他五级魔法师的能力,肯定能看出来。
我很害怕,这件事要是被人知道,我指定会被开肠破肚,那些厉害的魔法师,一定会把我解剖后研究一番。
想不到刚从死神那回来,就又要进去,这大起大落,简直快让我的神经崩断。
“你爹叫什么?”臭脸大叔那如刀般的眼神向我刺来。
臭脸大叔问我爹做什么,他怎么不问我一级魔法师的事儿。
他跟我爹住一个村,难道不知道我爹叫什么。
“我爹叫李锄头。”我如实答道。
“你有没有见你爹用一把大刀?”
“没有,我只见过他用锄头。”
“你爹的背上是不是有一道很深的伤疤?”
“没有,他的背比我的还光滑。”
臭脸大叔转过身去,不再问我,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
我躺着,我不敢说话;李文轩站着,李文轩也不敢说话。
臭脸大叔不说话的时候,别人都不敢说话。
这可怕的沉默持续了好久,他才继续问道:“李狗蛋,你知道吗,你爹今天来的时候,很像一个我的老朋友。”
他这次似乎不是在问我,因为他问的问题我根本没法回答。
但我不得不回答,因为他交代过,他问的每一个问题,我都得认真回答:“我爹不是您的朋友吗?在村里,您不是经常能见他吗。今年我跟您学魔法之前,他还给您送了一袋子土豆,不是好朋友的话,他能把那么一大袋土豆送您?而且,您还收下了,不是好朋友的话,您能收下那么一大袋土豆?”
“不,我说的朋友,不是你所说的朋友。而且,我也不是跟他天天见,我十三年前,就没见过他。他是十三年前才搬到方正村的。”
“朋友跟朋友还不一样吗?”
“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我的那个老朋友,跟我可是生死之交。所谓生死之交,就是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去死。你说的朋友,只能算点头之交。”
“那我爹跟您是生死之交吗?”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我听不懂您的话。”
“你爹是十三年前来到村上的,而我的那个老朋友,也是十三年前失踪的。你爹今天来我这儿的时候,和往常我见到的李锄头不一样。”
“我爹就是我爹,有什么不一样。”
“往常他扛锄头,就是在扛锄头,扛锄头时驼着背,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民;今天他扛锄头,不像是扛锄头,而是像我以前那个扛着把大刀的老朋友,扛大刀时挺着腰,那个我的生死之交。”
臭脸教习不是个爱说话的人,但今天的话特别多,我从来没见过他一天之内说这么多话。
我也忍不住好奇起来:“既然是生死之交的朋友,那您跟他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以前没看出来?”
“他若是不想让别人认出来,别人就没法认出来。”
“那您就该去问我爹。”
“没机会问。”
“那我帮您去问。”
“你也没机会问。”
“为什么?”
“因为,他已经走了。”
“什么时候走的?”
“看过你之后走的。”
我爹怎么会抛下我,这十三年来,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他,我从小就没娘,只有一个爹。
我吃的没一顿饭,都是他做的。我睡的每一次觉,他都在旁边。
他为什么要走?
我很难过:“他为什么要走?”
臭脸教习叹气道:“我也不知道。”
“他跟您不是生死之交吗?”
“不一定,只是像。”
“您不是五级魔法师吗,您怎么不拦着他?”
“拦不住,就像我拦不住我那个老朋友一样。他若想走,就没人能不让他走。”
“连您……也不行吗?”
“我也不行。”
说话间,我的眼泪已经在眼里打转。一个孩子,本来就没有娘,现在又不见了爹,当然有权利去流眼泪。
我不该流泪的。
我爹从小就告诉我,男孩子不该轻易流泪。
可我小时候依然流过泪。
每次我一流泪,我爹就会将我抱在怀里。
他的怀抱很温暖,只要他将我抱一会儿,我就很快能忘记悲伤、忘记流泪。
我本不该流泪的。
我此刻也不是在流泪。
我只是在用泪水呼唤他回来。
我只是在用泪水呼唤他的怀抱,呼唤他像以前一样,能抱住我。
我敢打包票,他只要抱住我,我就一定不会再哭了。
可直到我已流得没了泪,他仍然没有回来。
我知道流泪已经没用,我抬起头,看着臭脸教习:“他有没有什么让您交代我的。”
“有”
“真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