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弄世心里不觉称奇,这女子连洗澡这种私密之事都会同素未谋面的男人说,也算是磊落的很。一个女子这样都不觉得不自在,我若是还扭扭捏捏,不就反倒成了大姑娘了。这些天同赵四的聊天过程中,吕弄世的心情已经有所好转。在沉重打击之后,与人的交流是最好的排遣。这姑娘一挑逗,吕弄世的少年心性又都回来了,眼睛里又恢复了些往日古灵精怪的光彩。“快停下,我觉得附近可能就有紫金鲫!”吕弄世大声说道。那女子猛的停了下来,问道:“在哪里,你怎么知道的?”吕弄世故作认真的左看看西瞧瞧,然后用鼻子在女子身体附近嗅了嗅:“哎,我弄错了。我这一边跑着就闻见一股鱼腥臭味,以为是紫金鲫。这停下来一闻,原来是姑娘你身上的味道。冒犯,冒犯。”吕弄世说着还假装不好意思的拱手抱歉。这身上味道不好闻姑娘自己清楚,但自己说出来和别人拿来揶揄是完全两件事情。“你这土小子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嘲笑我!不要以为我需要你帮我捉美食就不敢杀你,把我惹急了我照样要你的性命!”这姑娘气冲冲的说,隔着面纱吕弄世似乎都能看见她撅着的小嘴,心里更加得意了:“我还真不相信你会要我的性命,你肯定舍不得!”“舍不得你?!”“没错,要不为什么一路上都抓着本公子的手不放呢。”吕弄世说着摆了摆被那女子抓着的手臂。那女子惊觉的把手缩了回去,竟一时没说出话来。吕弄世隔着面纱并没有看到女子已经满面通红,只道是被他说的有些理屈,他也不想穷追猛打,就说道:“这女人心就是变得快,说松就松,天色不早了,你不是还要休整更衣抓好吃的吗,别耽搁了行程。你不想吃,我还想尝尝呢。”那女子低声的“嗯”了一声,转身继续前行,一言不发,倒弄的吕弄世十分无趣。
就这样,吕弄世和这女子相顾无言继续走了半个多时辰,就到了一个破败的山村。在村口坐着几位老者正在聊着天,看到那女子回来纷纷跪着说道:“女菩萨回来了,女菩萨回来了。”那女子也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吕弄世心里十分不解,这性情古怪的女子怎么还能被成为菩萨,也跟着进了村子。同在盛世大唐,但这村子跟木山村却是天上地下。房屋陈旧破败,老百姓们的穿着也是鞋衫褴褛,衣不蔽体,一个个骨瘦如柴,好像没有吃过饱饭的样子。女子径直骑马走向一间大院落,吕弄世环视四周,这算得上村子中最好的一件院落了,还算得上规整。那女子回头跟吕弄世说了一声:“进去。”就自己先行进了院子。一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弄得吕弄世也十分尴尬,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得嗯了一声跟了进去。这是一座两进两出的院落,看得出曾经的繁华,石木用料也还算讲究,可是能够看出近期必然疏于打理,杂草丛生,四处都是灰尘和蛛网,透着一股破败的气息。两个人进了院落之后就有一个中年女子出来迎接:“小姐,您回来了。”那女子嗯一声说道:“花婶,那东边那间屋子打扫一下,让这小子住进去。晚上多做一些,我饿坏了。还有……”这时候那女子侧过头来瞟了一眼吕弄世,故意提高声音说道:“打一大盆热水,我要舒舒服服洗个热水澡!”然后就头也不回的朝西边的厢房走去。吕弄世在这里挠着脑袋,心想自己到底是遇上了一个什么样的姑奶奶。
三天三夜的行进,吕弄世身体也有些疲乏。看了看日头,离吃饭时间还有一段。想起这姑娘,吕弄世心里不仅暗暗发笑,原来她突然的不说话是在置气。不过想想自己浑身脏兮兮的也有点痒,不如也洗一个热水澡舒服舒服好了,正好干干净净的吃晚饭。想到这里吕弄世起身出屋,找到正在厨房忙着烧水的花婶,上前一抱腕:“花婶,在下吕弄世。我有一不情之请,你们这里有没有富裕的澡盆,我自己烧些热水干净干净。”花婶哈哈一笑:“吕公子客气了,刚才我们小姐已经嘱咐过了。这就是给公子烧的热水,公子还是回屋歇息去吧,水热了我就给您送过去。”吕弄世听到这里真是不敢相信,这为了吃一条鱼砍得赵四他们浑身是伤差点要了性命的女子竟然会体贴到嘱咐下人给他烧洗澡水,心想没把他烧了就已经感到万幸了。吕弄世与这女子接触越多,越觉得这女子有趣,就又问这花婶:“你家小姐行事方式奇特,我们今天刚相识,还没来的及问她姓名。劳烦花婶能不能告诉我?”花婶又哈哈一笑:“其实我认识她也不到一个月,不仅是我,村里的人都是这样。没有人知道她的姓名,问她她也不说。村里其他人说话她都不爱搭理,因为住在这里由我服侍,所以让我叫她小姐就好。”吕弄世越听越迷糊,弄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又继续往下问:“你说你不知道她叫什么,那你们怎么……”还没等吕弄世问完,花婶就说话打断了:“主人的事,下人是不方便说太多的。小姐吩咐过她的事情不许我跟别人说。我只是见小姐从未像关心吕公子这样关心过他人,才向公子多说了两句,请公子不要再为难我了。”吕弄世自觉也是,有什么还不如当面向那女子问个清楚的好。便向花婶说道:“花婶说的是,是弄世不懂事了。那劳烦花婶,我先回屋了。”转身就出了厨房回到东厢房中。
不一会,花婶就将澡盆和热水送到了吕弄世屋中,吕弄世谢过花婶后就讲房门关好,脱衣沐浴。自从离开长安后,吕弄世从未有过如此放松时刻,他闭着眼静静的躺靠在澡盆中,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本想捋一下寻找杀害父亲凶手的线索,但是思绪不自觉的回到今天白天遇到的行事诡异的粗布衣着女子身上。“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人,看她的武功着实不低,似乎并不在林龙之下,应该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可行事也过于奇怪了一些,为了一条鱼竟然要杀人,说着说着突然又不说话了,到这边又突然对我特别体贴,还有就是村里的人为什么叫他菩萨呢……”一连串的疑问涌上了吕弄世的心头,弄得吕弄世心神烦扰,更加疲乏。再加上这热水澡的刺激,吕弄世困意渐起,迷迷糊糊的靠在澡盆里睡着了。
朦胧中,吕弄世好像听到了房门开动的声音,以为是花婶过来加热水。虽然年纪相差二十多岁,但吕弄世此时也不愿这样赤身裸体跟花婶“坦诚”相见。吕弄世强打精神,赶紧睁开了眼睛。吕弄世睁开眼睛一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正直溜溜盯着自己,还带着几分笑意。这一下把吕弄世吓了个激灵,一点困意都没有。吕弄世虽然嘴上油滑,但这脱得干干净净被小姑娘看着实是人生第一次,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做了,捂也不是,不捂也不是。吕弄世心想人生最尴尬的时候也就莫过于此了吧。难得这吕弄世一张瘦黑脸都被羞的显出红色。“你,你是谁,你知不知道男女有别,怎么能趁别人洗澡的时候进来……”吕弄世说到这里自己都觉得不对,好像自己是大姑娘一般,赶紧施展轻功跳到床上,钻进被窝里了,逗的那姑娘哈哈大笑。
“你不是说我稀罕你,舍不得你吗?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我都舍不得你,怎么也得进来看看你有什么我舍不得的地方吧。”吕弄世一听声音就知道了这是他遇到的那位行为古怪的女子。吕弄世心想,这姑娘也太过分了一点吧,竟然偷看我洗澡,不会对我有什么非分之想吧,这女子行为异常,不能以常理推之,必须得加着小心。想到这里,吕弄世把被子裹的更紧了,脸背着那女子说道:“有什么事你等我穿上了衣服再说,本公子现在不方便,没心情跟你聊天。”不料那女子却不理会,往前走了几步轻轻坐在了吕弄世的旁边,用手隔着被子轻抚着吕弄世那颤颤发抖的胳膊:“公子哪里不方便,让小女子看看。小女子略通医术,定能将公子治的舒舒服服的。”那女子言语娇媚,越发挑逗,可越这样吕弄世心里越是不舒服,越是拘谨,浑身抖的就越厉害。这样子逗的那女子笑的花枝乱颤,好不得意。
那姑娘开心,吕弄世可不开心。他心想这样我也太孬了,堂堂七尺男儿能被一个小丫头这么羞辱!不如我变被动为主动,看她怎么接招,一股坏水又涌了上来。那女子还在开心之时,吕弄世便颤颤巍巍的说道:“那就劳烦姑娘帮我看看了。”那女子“啊”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吕弄世就一下子把被子全掀开,赤裸裸的展示在女子的面前。这偷偷看玩闹是一回事,这男人主动暴露身体在眼前又是一回事,姑娘悴不及防,少女情怀上来大叫一声:“啊呀!”掩着脸赶紧背过身去。吕弄世一看这招管用,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心想你这小丫头片敢戏耍我,看我怎么收拾你。吕弄世故意把被子往这女子身上扔去,还说道:“姑娘,我刚才是盖着被子不方便,现在可方便的很,你要看什么就过来看好啦。你不好意思不可以自己过去,你等着了,我来了啊!”说罢就往前走,故意把走步声拖的老大,还不是拿自己的手拍拍身上的肉发出啪啪的声音。那女子看自己已被戳穿,心里十分不快,开开门就往外走,还说道:“你个土小子真臭不要脸,赶紧穿上衣服,半个时辰后去正厅吃饭,晚上咱们还要出去。”然后狠狠的摔上了门,再没有之前的得意样子。吕弄世自是在房间里哈哈大笑,说道:“晚上出去可以,我这里也随时方便欢迎姑娘来看,在哪儿看都没关系!”又听见外面女子嘴里又骂了一声,吕弄世笑的就更开心了。
半个时辰后,外面天色已经黑了,院子里掌上了灯火,照的也算亮堂。吕弄世来到正厅的时候那女子并没有到,空空的一张桌子只有满满的菜,花婶还在不断的往上端菜。“花婶,这菜好丰盛,辛苦你了。”吕弄世说道。“没什么,小姐吩咐的,一定要让您吃饱。”“哎呦,你家小姐还真是菩萨心肠啊。”吕弄世酸呼呼的说道,端然坐了下来。吕弄世自打出了长安以来,跟着商旅风餐露宿,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今天又折腾了一整天,着实是饿的不行了。看着眼前的美食,吕弄世心想,反正那姑娘神经兮兮的,也不用跟她客气,我自己先大快朵颐。想到这里,吕弄世拿起筷子,就毫不客气的吃了起来。
没吃几口,吕弄世就听见后面有轻轻的脚步声,然后有女子在他身后咳咳了一下,吕弄世就知道是那女子到了。然而他却假装没听到一样,继续大口大口吃着,嘴里还不停的嘟囔:“好吃,真好吃。”摆出一副好像没吃过饭的样子,就是不扭头看那女子。那女子心里气的很,也知道这吕弄世是故意的,不好发作着了他的道,就静静的走到吕弄世对面椅子坐了下来,边坐还边说道:“土小子就是土小子,一点礼貌都不懂,主人还没到就开始吃。”吕弄世吃的满嘴,吱吱呜呜的说道:“花婶说了,这饭是你给我准备的,我不吃更对不住你,你说是……”吕弄世说着抬起了头,当他看到这女子的面容时,竟然说不下去了。
吕弄世初见女子时,女子身着粗布衣物头戴面纱,根本看不清相貌;洗澡被偷看时,也只是醒的一刹那看见了女子的眼睛,匆匆一瞥,就惊的躲起来了,后来女子羞涩又转过头去,也没有看到女子的妆容;而这次面对面的相坐,是吕弄世第一次真真切切看清女子的长相,一副他这辈子从没见过也永远不会忘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