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爸爸
天黑了,越来越黑,妹妹跑到妈妈的房间,“爸爸呢?爸爸呢?”
“爸爸加班去了……”
妹妹又跑到我的房间,“哥哥,爸爸呢?爸爸呢?”
“斗地主……”我迷迷糊糊地说。
我在做梦,我梦见了爸爸。梦里一个老男孩在种草莓,野的。
我梦见了衰帅,他对我说:“如果你不能再拥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忘记。”
我没有忘记,没有忘记奶奶对我的恩情。呜呼!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我梦见了奶奶的眼泪,梦见了奶奶的挣扎,一刻也不能平息的永恒的挣扎。
如今奶奶的挣扎彻底唤醒了我内心深处的野草,我将在挣扎中寻找……
我梦见了爸爸和奶奶,爸爸梦里是奶奶的医师,他正为奶奶把脉,为奶奶开药,药方竟是一枚野草。草稿纸上写满了草莓的功效,分明是——味甘,性凉,止咳清热,利咽生津,健脾和胃,滋养补血。
我居然梦到了爸爸的小时候,他居然和我长得一模一样,他和奶奶排排坐,在一块儿,吃草莓,红的,甜的,鲜的,软的,野的。
正当我沉醉在妙的故乡,忽地,一个响雷震耳欲聋地劈了过来,把我的梦乡炸了个稀巴烂。原来是下暴雨了!
不幸又赶上停电,心情几乎崩溃。突然一个鲜活的面影闪现在我面前,我吓了一跳!难不成是女鬼?聊斋志异,别吓我啊!
这个时候,我感觉有个东西在摸我,是个胖球,我定睛一看,竟是许莓这个败家玩意。她紧紧地抱着我,“哥哥,我怕,不要离开我,我怕……”
外面的雷声越来越响,像是要吞噬这个世界,像是即将毁灭这个宇宙。
但我和许莓紧紧地靠在一起——爆发小宇宙。
伴随着雷雨声,我跑向妈妈的房间,妈妈正轻轻地打着鼾,她还没有苏醒。她是不是喝安眠药了?一般来说妈妈的睡眠是不深的,有个小的响动,她就会立即醒来。
我非常口渴,想喝水,现在我甚至连雨水都不会嫌弃的。我冲向厨房,冲向冰箱,冲向蜂蜜的冰凉。
天助我也,总算找到了爽口的蜂蜜水。想必是妈妈有心安排在里面的,想必是老天安排我和它在这儿相遇的。
刹那间一个胖影夺过我的蜂蜜,她咕嘟咕嘟痛饮起来。还算她有半点良心,还给我留了一小口。唉,许莓这个家伙!
我现在头晕目眩,非常疲钝,哪怕雷电再猛,都想快点入梦。
躺在床上我猛地想起爸爸,他现在肯定还没睡觉,肯定还在祷告:对准这惨烈的暴雨,对准这无止的黑暗!
我们都是挣扎着的人,痛并快乐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现在满脑子里都是爸爸光荣的形象,仿佛回到小时候的花园,我不小心被蜜蜂蛰到了手,爸爸立即吮吸我的手指头,直到我的肿痛开始消散,我所面临的便不再是无奈的担忧,滑过我心间的是轻柔的父爱的暖流。
老爸经常讲的一句话就是,接送你们上学是我最开心的事。
老爸又胖又高,体格宽阔,却又仪表堂堂。他是一名高级工程师。
老爸文理皆通,有不少科学技能,还有一定的文学修养,简直是个全才。
老爸还是个低调的人,向往淡泊名利清净无为的生活。老爸是个有个性有原则的人,一旦触碰他底线,必定零容忍,这方面我和他高度相似。
许文强是我爸的偶像,横扫上海滩是他的梦想。谢文东是他的偶像,炼成坏蛋是他的愿望。可是老爸这辈子都没能练成真功夫,“文化人”才是他真正的标签。
说起“许力”,咖县的文化圈没有谁不认识他。
老爸经常给咖县第一报刊“咖报”投稿,百投百中,从未失手。
老爸是出了名的书呆子,他有时候能在书房呆他个一天一夜,不吃不喝不上网,只是看,只是看……
前些日子爸爸不停地自言自语:“我,我是中了世俗的毒,书是我的解药。而我们全都中了金钱的毒,可究竟什么才是我们的解药呢?”
该死的医院花光了爸爸一生的积蓄,却没救了奶奶的病,反而更加惨重了。老爸最近白头发多了不少,他感到一种无以复加的煎熬。
为了奶奶,为了爸爸,我决定重新开启埋藏已久的文学梦,沿着爸爸的道路,去迎战,去批判,去呼唤,去野草生长的土壤,去一个返璞归真的诗的天堂……
只听见在恐怖的雷霆声中,一个响亮的喷嚏从妹妹房间爆发了,她一连打了几个,似乎在向这个该死的世界说“不满!”
早晨终于来了,雨过天晴,电也来了!
“咚咚咚……”有人在敲门,以为是爸爸回来了,许莓激动地去开。
“爸爸,爸比,爹地……”她的声音粗暴,好像是感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