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荒野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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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江农生听着王工娓娓道来,言语中似乎说的不是他自己的事情。这位平凡的老地质人,内心蕴藏的那份对地质事业的执著和坚毅,深深地感染了他。

辛苦地跑了一天,回到驻地,江农生惊喜地发现送信的小丁,问:“小丁,有我的信吗?”

“有。还有鞋垫呢。”王工和送信的小丁避开大家出去了。

江农生手里除了家里二哥的来信,手上还有一封莫名其妙的来信和一双漂亮的绣花鞋垫,封皮只写:烦交江农生同志收;寄信地址写着:“内详”两字。他满心疑惑地打开信封,是一封短信。第一行称呼是:江农生同志,你好!再接下去,他猛地看到第二行写着:想不到吧,我是你的老乡梁爱华。乍一看到“梁爱华”三个字,他的心扑通通跳起来,脸腾地变得通红。慌忙看一眼周围,幸好大家都在自己的床铺上聚精会神地看信,没人注意他,这才放下心来。悄悄打开信往下看:你到测量组已经将近三个月了,听说是在风沙很大的罗布泊地区工作,条件很艰苦,最近你的身体好吧?工作适应了吗?知道你是一位认真工作的好同志,但毛主席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希望你劳逸结合,这样才能为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此致敬礼!

“哈,小江,老实交待,梁大夫是不是跟你在恋爱?”小丁蹑手蹑脚站地在他的床前,伸手欲抢他的信。

江农生急忙把信藏在背后,慌不迭地解释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脸红了吧?”

“真的莫有,你们千万莫胡说。”江农生涨红着脸说:“我和梁大夫是一个公社的,只是老乡关系。”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你们谈恋爱更有共同语言呀!”

“要真是这样,这可是件大好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小丁,你们不要大惊小怪,瞎起什么哄呀。”不知什么时候王秉贵走了进来,慢条斯理地说。

“王工,你咋也这样说?”江农生不好意思地说。

“哎!你看你这个小伙子,丘比特之箭都射过来了,你还蒙在鼓里无动于衷呢。不管怎么说,就算是正常的书信来往,你也得给人家姑娘回封信,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说呢?”

江农生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时间在忙碌的工作中推移,不知不觉到测量组已经三个多月了。江农生白天跟大家一起跑测量,晚上在帐篷里刻苦学习专业知识,加上王工和几个技术人员手把手不厌其烦地耐心讲解,他的技术水平突飞猛进。清晨,不管前一天工作多么累,他都要提醒自己第一个起床,学着王工的样子,为大家烧好开水,然后做好早饭。“小江,年轻人瞌睡多,你可以多睡会儿,养足精神,我岁数大了,瞌睡少,躺着反而难受,做早饭还是让我来吧。”

“王工,我年轻,应该多锻炼自己,你就让我来做这些事儿吧。”两人争来争去,最后竟像小孩子一样,用石头剪子布做最后的决定。

夏季来到,靠河边的半山坡上,经过职工们不断整修的梯田,如今,每垄菜地里,蝴蝶扇动着美丽的翅膀。地里一簇簇纤细嫩绿的小葱,红红的辣椒,碧绿的水萝卜,头戴黄花浑身长刺的黄瓜,红嘟滚圆的西红柿,一嘟噜一嘟噜的豆角,真是一幅惹人喜爱的田园图画。

高凤香手拿脸盆越看越喜欢,几个月来的辛苦,终于得到了回报,她一看见这几片菜地里长势茂盛的蔬菜,就满心喜悦。自打分队开过批评会,廖爱国虽然不再对她拳脚相加,但却对她视若无睹,形同路人。起初高凤香不知他葫芦里卖的啥药,一直提心吊胆,惴惴不安,时间一长,她也习惯了这种冷战,反倒心安理得。满脸蜡黄的气色渐渐退去,脸颊露出两片淡淡的红晕,眼神里也增添了几分光彩。

手脚勤快的“猴子”,时不时到地里给她帮忙。自从“猴子”为她受了委屈之后,高风香心里为此十分歉疚,所以对“猴子”格外有好感。猴子拔一棵小葱,在衣襟上蹭了蹭,几口咽下肚,一边过瘾地说:“真甜,跟俺们东北大葱一个味儿。”

一旁摘茄子的高凤香露出淡淡的笑容:“吃生葱,辣心哩嘛。”

“这样吃,老过瘾了,在俺们老家,一到蔬菜下来的季节,满炕桌都是生菜,笸箩里是洗好的大葱、小白菜,再切一盘白豆腐,旁边来一碟自家做的大酱一蘸,可劲儿整,嗯,比吃肉还来劲儿呢。”“猴子”半眯着眼睛,似乎正在炕桌前享受着丰盛的美餐。

高凤香禁不住笑出声来。

“嫂子,小心扎手,让我来。”说着,“猴子”抢过高凤香手里的脸盆。

长这么大,头一回听到有人对她说出这么体贴的话,高凤香心里暖融融的,眼眶泛潮:“我们下地的女人,天生的粗手,莫有那么金贵。”

“那是廖爱国不知好歹。要是摊上个好丈夫,一准把你当香饽饽供着。”

近晌午的阳光热辣辣地照射着大地,“猴子”跟着高凤香来到河边洗菜,“猴子”光脚踩在河边绒毛般的苔藓上,滑腻又舒服,他一点点仔仔细细把菜洗干净,放到脸盆里,鼻尖上渗出细细的汗珠。

高凤香蹲在旁边,看着他的认真劲儿,手里拨弄着紫色的马兰花,笑着说:“你这么勤快,谁做你媳妇可真享福了。”

“嗯,我未婚妻比起嫂子,那小嘴巴叭叭的,挺能糊弄人,就是懒多了。不过我想得开,咱一个大老爷们一年四季在外,给家里啥忙都帮不上,好容易回趟家,咱就得多干点活儿才对得起她。”

“就说你是个会体贴人的男人嘛。”高凤香随手从肩膀上扯下毛巾,扔给他,“天热,快擦擦汗吧。”

“哎——嫂子,菜摘好了吗?”梁爱华手中拿着一些鸡血藤、黄芪、柴胡等草药从后山坡下来。

“是爱华妹子,中午有新鲜的茄子吃了,你看,这菜长势多好,都是你们人好,这老天爷都想着法儿养活你们哩嘛。”

“嫂子,这是因为你在地里整天细心侍弄,这菜才能长得这么好哩嘛。”

“俺看也是,咱分队同志能吃着这么好的新鲜蔬菜,真得感谢嫂子!”“猴子”真诚地说。

“看你们说的,我一个乡下女人,啥也不懂,除了种地,就像个废人,能干个啥哩嘛。”

“嫂子你可不能这样轻看自己,对丈夫,你是个贤妻良母;在分队,你里里外外给大家做了那么多事,分队里没有不夸你的。”梁爱华边洗草药边说。

“梁大夫,你拔这么多草干啥哩嘛?”

“这不是野草,是治疗外伤的草药,拔一些晒干,磨成面儿,跟其他药和在一起,坑道和钻机上的同志受伤的时候,就可以敷上,好得快。这还是年初江农生手被砸伤时给我说的,当时天冷还莫有草药。”梁爱华提起江农生心里甜甜的。

“爱华妹子,有件事我还真想跟你说哩,你人好,我看小江做事稳当,脾气又好,你们两人年龄又相仿,不如我给你们说和说和,你俩处个对象,保准是个好姻缘哩。”高凤香一脸认真地对梁爱华说。

“嫂子,看你说的,我们都还年轻,现在应该是工作第一嘛。”梁爱华脸上发烫,心里一百个愿意,但她心里不安的是江农生一直对她若即若离,不知他心里究竟是咋想的。

“年龄不小了,在我们村子,像你这个年龄早当妈妈了。”

“嫂子——”

“可不是咋地,我哥结婚那阵,我嫂子才十八岁,虚报了两岁扯了结婚证,十九岁都孩他妈了。”“猴子”说。

“凤香,菜洗好了吗?”食堂的老李大老远就喊上了。

“洗好咧,洗好咧。”高凤香急忙走过去把菜递给他,“看我光顾说话,差点耽误你们做饭了。”

“时间还早,没关系。今天我给你们做红烧茄子,早点来打饭啊,尤其是你和梁大夫身体太单薄了,多吃点,身体好。”老李端着盆子急急忙忙走了。

“我们也回去准备吃饭吧。”在河水里涮涮脚,穿上鞋,仨人一起往帐篷走去。

“猴子,你咋下咧夜班不休息?”

“我已经习惯了,出来瞅瞅这红啊绿的菜地,感觉也不累了。”

“猴子兄弟心眼好,脾气好,将来媳妇跟着也享福,你干脆把她接来对咧,我们一起种地喂猪,都是个伴儿,你们感情好,这一年才见一回面,心里面肯定想得慌哩嘛。”

“想啥想,就那么回事。”“猴子”嘴上这么说,心里还真想念他那临招工前悄悄结婚的媳妇,白天被那刀子嘴唠叨,晚上一上炕那温软的身体贴上来,几句贴心话就粘糊得他神魂颠倒,欲罢不能。要不是因为要照顾多病的爹妈,他真想把她接来守在身边,不再过这牛郎织女的生活。

高凤香羡慕地看着“猴子”笑眯眯的脸,梁爱华也点头说是,她心里惦记着江农生,那封带去的信至今也未见回音,连她自己也说不清,这个普普通通的小伙子怎么会从第一次见面起,就不知不觉中挤占了她的心房,让她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他。她心里暗暗嗔怪:你个木头人,难不成就一点也莫有觉察出我对你的感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