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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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点上社教(4)

唯一得到的告慰是全家人总算团聚了:除了和母亲生活在一起的儿孙们,弟弟曾清也在团里当了一名拖拉机手,见面的机会多,妹妹曾红逢节假日都要回来探望的。大家在一起说说话,吃一顿粗茶淡饭,也还是有不少天伦之乐’这也算是失中有得,苦中有甜。曾源从内心里感激妻子对他的理解和支持,是真正的同甘共苦。她对婆婆尊敬而又同情,丝毫没有来自大城市的一些女青年嫌贫爱富,看不起“老土”的骄娇之气。这是一种舂不见却能深深感曼到的难得的温暖。

中秋过后,天凉、草衰,团里的大忙季节暂告一段落,然而社教运动仍在继续进行,上级党委做出新的部署:由已经结束“点上社教”的四团和推后进行“点上社教”的红星农场分别抽调干部若干名,组成社教工作队进驻石羊河农场,开展又一批为期三个月的“点上社教”。社教工作队队长由师政治部一位科长担任。

四团抽调了包括政治处主任在内的机关科室人员和连队的连、排干部二十余人,曾源名列其中。原先机关内的一些人议论:曾源是“大忙人”,离不开,不可能放走。现实却出乎人们的意料。抽调干部的名单是政治处组织人事干事贾成龙拟定的,有无假公济私、挟嫌报复,值得怀疑。就曾源自身而言,对抽调自己再搞一期社教工作想法比较单一,倒也无所谓,只是由于家务重,孩子小,母亲病重,自己行将离家一个不短的时间,心里放不下,但这也只能闷在心里,能找谁去说呢?

冬季即将来临,家中生活的头等大事是要备好越冬的燃料煤砖,这也是曾源离家前的头等安家大事。和煤砖是一项不亚于挖大渠、割麦子的繁重体力劳动,确实是要出大力、流大汗,耗得你筋疲力尽。曾源与团部汽车队联系,买回来两吨半煤,让曾清请了一天假过来帮忙。两人借来一辆架子车去山坡下装运来黏土,将黏土按一定比例与煤粉掺匀,又去井上挑了六七担水,把掺过土的煤粉浸透、泡匀,忙了一下午才把一大堆和煤砖的原料备好,让它浸泡一夜,泡透、渗均匀,以备第二天用模子脱成煤砖。

第二天一大早,趁天凉、劲足,两人又把“醒”了一夜的煤浆用铁锨翻倒一遍,这才按脱土坯一样的工序,脱成一块一块的煤砖,摊在阳光下晾晒一整天〖包括将半干的煤砖竖起在地上晾干),然后码在屋檐下,盖好,才算大功告成。

这天早晨码煤砖时,煤砖上一夜工夫落上了厚厚一层浓霜。塞上的农历九月已经相当冷了。

团里的汽车直接把抽调出来的去搞社教的干部连同他们的行李运送到2公里以外的农建师拖拉机修配厂,在这里集训一周,学习了中央和上级党委的有关文件,还学习了试点单位和先行单位的实践经验以及几首配合社教的革命歌曲。集训完毕,即按石羊河农场的建制将相应的社教队员分配到位。此外,还有当年应届毕业分配到农建师的十几名大专院校毕业生随队前往石羊河农场,通过社教实践,接受教育和锻炼。

石羊河农场的“点上社教”,基本框架仿照四团的社教模式,整个过程分四个阶段:即学习文件,发动群众;揭发、检举、摸底、排队;召开“三干会”,集中解决领导班子的问题;进行整改和组织,制度建设。由于有了既定路子可循,工作进展较为顺利。

曾源没有下基层,而是被留到社教队队部搞材料,除了主要从事文案工作外,还要经常深人到各个点上了解情况,掌握动态,为社教队领导提供有关信息。

社教工作严肃、紧张,但就社教队员的日常生活来说,倒也不乏团结、活泼。为了发动群众,了解情况,常常与职工一起劳动、拉家常’还有选择地对“重点对象”做耐心细致的谈心、开导工作。

当时尚无电视,电影也很稀缺,社教队员在业余时间除了玩扑克、下象棋、打篮球,还常与职工开联欢会,使队员们感受到集体生活所特有的吸引力。在这里没有日常琐事分心,没有家务干扰,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军营里的集体生活。看书学习的时间也比较多:曾源用两个多月的业余时间将《毛泽东选集》通读了一遍,像《中国革命的战略问题》《论持久战》和《矛盾论》等篇章,过去虽然也翻阅过,但理解得很浮浅,有的还不理解,未读懂,这次受益匪浅。红星农场来的社教队员,不少是曾源的老熟人,其中包括梁益民。熟人们向曾源传递的“头号新闻”是前不久原红星农场的老场长、后来调任省教育厅常务副厅长的何仁,因乱搞男女关系,新老账一起算,被撤职并开除党籍,但情况笼统,言词闪烁,似是而非。这事自然引起曾源的关注。这天下午,有一段空闲时,曾源特意约了梁益民来到一个僻静之处,向梁益民打听详情。

“这事与牛志毅有牵连。”梁益民说,“三年前,牛志毅以他惯用的投其所好,吃吃喝喝,小恩小惠将农场演出队名叫柳静丽的弄到手做了他的老婆。当时牛志毅给何仁场长当秘书,何仁对这个风骚女人垂涎已久,如今这个女人已成为他身边亲信的娇妻,‘近水楼台先得月’,他便以各种名义亲近她。这女人本来是个“攀高枝”的行家,她先是半推半就,后来自备枕席,无所顾忌。两人多次偷情,风声渐有传出。牛志毅头上扣上了“绿帽子”,心里自然添了不少醋意和难言的苦涩。不过他并非是一个痴情的丈夫,而是视女人为玩物,看作可以与人讨价还价的筹码,再者他还想把何仁套住,倚做靠山以图来日有个升迁,所以装作视而不见,心照不宣。他们主仆间就这样各有所图,睁一眼闭一眼地过了一段时间,倒也相干无事。后来何仁调离农场去省厅赴任时,将牛志毅作为随从秘书一起调进兰州市。牛志毅趁机以‘感情不合’为由与柳静丽办理了离婚手续,始乱终弃,彻底将柳静丽甩了。后又在省城里另觅新欢,仍由何仁为其主婚。他俩之间就这样沆灌一气,龌龊共处,大面儿上都装模作样。

“这次其所以把牛志毅‘亮’出来,倒是事出偶然,‘拔出萝卜带出泥’。何仁受处分一事,半个月前,曾在省委印发的一份党内通报中刊出发到基层,红星农场在向党内传达过程中,文件上有一句话:‘他还多次奸污了其秘书的爱人柳静丽’。大概是文件印出后发现在此处点女方的姓名不妥,使用胶水粘贴覆盖。谁知这样做反倒起了欲盖弥彰的结果。出于某种逆反心理,有人故意将覆盖处抠开,露出了‘本来面目’,这事便不胫而走,引来满城风雨……”

石羊河农场“点上社教”期间,使社教队员紧张生活得到一次放松的是1966年元旦之夜捉麻雀。这天晚上有人联络了几个年轻力壮的队员,趁着夜色去面粉厂仓库大院捉麻雀来改善一下伙食兴利除弊之事,又不要掏钱,何乐而不为呢?

夜阑人静,面粉厂仓库大院蹿出几条矫健的身影,向归巢的麻雀们发动突然袭击,只见两只装了新电池的手电筒被捏亮,明晃晃的光柱直至屋檐下密布的麻雀窝。受惊的麻雀们没头没脑直扑手电光柱,立时受到手举大扫帚的“袭击者”们的竖扫横煽,纷纷落地被捉。一个钟头左右的时间,捕获麻雀六十多只,提了两提包,收兵回营。

开剥、清洗猎物的任务由四五名女队员承包下来。当晚,在小卖部买来两斤高价清油,又从职工家借来一口大锅,将在酱油里浸泡过的麻雀烹炸出锅,大伙围而歼之,真是香、脆、酥、鲜,美味可口。

社教队进场时近两月,随着冬天的到来,运动的“重头戏”“三干会”在紧锣密鼓中开场了。从会议内外揭发的问题来看,除了财务、供销系统有二三名贪污、挪用公款和私分粮食等性质严重、情节恶劣者外,其余多是在三年困难时期,利用职权程度不同有多吃多占行为等一般问题,属于批评教育范围。

本期“点上社教”是在中共中央制定的《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目前提出的一些问题》(简称《二十三条》)的文件精神指导下进行的,比之东寺农场的社教时侧重抓经济领域问题的情况有了较大的不同,加重了“清政治”和“清思想”的分量,着重解决了两个方面的问题:一是较好地解决了领导班子不团结的问题。石羊河农场的领导班子成员中摆老资格的多,不爱学习,不问政治的倾向严重。工作中各吹各的号,各唱各的调,涣散,形不成“拳头”。这次“三干会”期间,根据《二十三条》精神,专门召开了党委扩大会’工作队负责同志亲自参加,广泛发扬民主,采取摆事实、讲道理的方法弄清是非,消除误会和隔阂,开展积极的思想斗争,各自多做自我批评,使多年的积怨得以解除,团结面貌大大改观。二是查处了数起奸污女知青案件“三干会”期间,会内会外揭发出营连干部中利用职权奸污女知青的案件多起。工作队和场党委组成“专案组”逐一给予査清落实,做出相应的处理。其中有个副营长,先后奸污女知青三人,情节严重,手段恶劣,查清后被逮捕法办。

本期社教结束时,已到了1966年的春天,原派驻石羊河农场的社教队员中的绝大多数被奉命调往肃城地区的一个团场开展新的一期“点上社教”。曾源因忙于写石羊河农场社教总结,被留下来收尾。

形势在急剧变化,思想、文化战线一场新的政治运动已经拉开序幕。未过多久,曾源便被卷入一场始料不及的政治旋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