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区用水,自古以来取自河水,千百年来,逐水草而居是牧民生活的主题。挑水是妇女的天职,女孩儿长到十岁左右就得挑水。家中无论有多少男人,他们绝对不挑水。尽管女孩子在自己的父、兄面前挑着水桶一摇三晃地擦身而过,他们也不肯稍有动作搭一把手。
三月初的腾格尔草原仍没有一丝春意。
冰河静静地安眠在雪野上。吴丽端着脸盆走向冰河,她找了一个完全裸露的冰面蹲下身来。冰面被冬日的阳光融化成一层冰浆,她将黏稠的冰浆舀进盆中,然后将衣服浸入冰水中,打上肥皂开始洗了起来。这是她不久前的一个发现。那天她将衣服搓好后,再也弄不到液体水了,她推着房东大妈家的小推车来到河边。当她刨完一块大冰试图装车时,突然,她发现不远处的冰面上雾霭蒸腾,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她感到非常纳闷,弃冰走了过去。啊!原来是冬天的冰面在阳光的照射下,融化成了一层黏浆似的水。太好了!这一发现足以让她激动不已。既不用往回搬弄冰块,又省去了牛粪。再也不用为化冰取水而发愁了——尽管那水刺骨的寒冷。她的这一重要发现很快传开,大家纷纷效仿开来。
赵岩和江锋走了过来。
“吴丽,又洗衣服?”
“嗯。”吴丽抬起头来。
“小心冻着!”两人望着吴丽冻得发紫的双手。
“没事。”
“赵岩,我突然有一个想法,咱们是不是在营子里打一口水井,解决大队和我们用水难的问题。”
“对!这可是最好的注意,走!回去商量一下。”
晚饭时分,大家走进饭堂。
“刚才我们有一个想法,想在营子里打口水井。”江锋话音刚落,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了。
“好主意,如果有了井,就会极大地方便我们用水,而且节约燃料。”
“我们来牧区,一方面是接受再教育,另一方面就是要改变牧区的落后面貌。”
“可究竟怎么打,咱们谁也没干过?”有人提出疑问。
“我和江锋刚才请教了宝力道大伯,他过去在农业区呆过。巧了,他确实打过井,而且挺内行。”
“太好了!再也不用跳冰上芭蕾了,到现在我的腿还疼呢。”孔卫东又提起了那次惨痛的经历。
“我们这就向领导汇报。”
宝力道大伯果然是个明白人,首先他带领赵岩、江锋选择井的位置。“这一点很重要。如果地点选得不对,白费力气打不出水;如果选得好,那就会一次成功。”宝大伯说。他凭着以前的打井经验,终于确定了井址——它位于营子东西方向且基本处于营子中心。江锋将一只木锲牢牢地钉在了那里,以为标记。
青年队抽调了几个人开始打井了。牧民们很觉稀奇,前来观看。
未解冻的大地,一镐下去震得双手发麻,只刨下一小片冻土。几天过去了,仍旧是一个小坑,进度非常缓慢。赵岩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好像一场大雪又要来临。
“大地呀,快开化吧!”有人乞求着。
“孔卫东,看来你的冰上芭蕾还得继续,还有那头老黄牛,让我们和牛共舞吧。”丁旭逗着乐。
“孔同学,你不是一向精通农业吗?拿个主意呀。”有人说。
“地冻着,我有什么办法?再说你们都是聪明家,你们为什么不拿个注意?”正说着,宝力道大伯推了一车牛粪走了过来。
“大伯!”大家和宝大伯打着招呼。
“哎。”宝大伯停下车,看着眼前这个小坑说道,“我琢磨了一个办法!”
“您快说,什么办法?”
“现在地冻着,一时间化不了。我想每天用些牛粪放进坑里,点燃烘烤,泥土变软了,那就会很快。”
“哎呀!大伯,您真聪明。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呢?”宝大伯将牛粪倒进坑里,从口袋掏出一块桦树皮,点燃放进粪堆。顷刻烟雾弥漫,袅袅升起。
“大伯,谢谢您!”
“谢什么,你们打井也是为了大家。应该谢你们才是。走吧,回屋,过一会儿再出来看看。”
夜已深,迷迷糊糊之中吴丽来到井边,她看着,目不转睛地看着。突然,她看到袅袅青烟化作一股清洌的甘泉,从井底喷涌而出。水!水!吴丽大声叫着,孙红被惊醒了。月亮洒在她的脸上,看着睡梦中的吴丽甜美的笑容,孙红想起她们用冰水洗澡的情景。她自言自语着,我们会成功的!一定会让全营子的人都用上井水,冬天再也不用冰了。
吴丽挑着两只水桶晃悠悠地走向井台。忽然身后传来声音。
“吴丽,等一下。”吴丽转过身来,刘爱武来到面前。
“我来帮你。”
“不用,谢谢!”
“吴丽,你还生我的气呀?我是无心的,我不知道你家是……噢,其实我很羡慕你,你那么苗条,你看我,”刘爱武说着转了一圈,“我要是像你那么苗条,我该乐死了。”吴丽没吱声,继续走她的路。
“其实,我心太直,不会转弯抹角,为这事,秀春批评我好几次,我一直没时间向你道歉。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不肯原谅我。可……”
“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如果生气早就气死了。我只怨我怎么没生在贫下中农家里。”
“这怎么能怨你呢?出身无法选择,你能立志边疆,就是进步的表现。再说你也没剥削人,我觉得你挺好的。哎,你父母是怎么剥削劳动人民的,可以告诉我吗?”
“不知道。他们很早就离开家了,在外面上学。”吴丽喃喃地说道。
“那就是你爷爷、奶奶他们……”
“听父亲说爷爷对贫下中农挺好,每年过年还给他们粮食,还有……”刘爱武瞪大了眼睛看着吴丽,“这不可能,地主、资本家都是剥削欺压穷人的,你可别信这话,你父亲是骗你的。我听我爸爸说,他从小给地主扛活,根本吃不饱穿不暖,连鞋都没有,还挨打。他们是两个对立的阶级。”
“可是爸爸说他们不一样。”
“你千万别信,天下乌鸦一般黑,你没看电影上的那些地主、资本家多坏吗?”
“是啊!我也恨他们。可是我记得,有一年放暑假我去爷爷家,爷爷病了,村里就有贫下中农去探望他。”
“吴丽,你可别说谎。”
“我没说谎,是真的。”吴丽认真地说道,这也是她心中始终的一个未解之谜,村里的人似乎对他爷爷奶奶挺好,不像电影里那样。从吴丽的脸上刘爱武看得出吴丽不像是说谎。“为什么?难道世界上还有好地主?”刘爱武在心里问着自己。
“不管怎么说,你刚才说的,千万不要对别人说。”吴丽感激地点了点头……
“吴丽,信。”吴丽打开信看了起来,“啊!”她一下子呆坐在炕头……多少的日子,她恨他,恨这个家庭,她不想见他,可是他走了,永远地走了,再也见不到他了。那割舍不断的情感记忆一幕幕地涌向心头。
“吴丽,你怎么了,为什么不去吃饭?”张秀春走了进来。看见吴丽一个人躺在炕上,面朝天棚。
“我不饿,一会儿再吃。”
“怎么,你又哭了?是谁欺负你了?”张秀春忽然看见吴丽脸上的泪痕。
“没……”
“吴丽,有什么事,你就说出来。你已经向团组织写了申请书,要求进步,有什么思想问题,应该及时向组织汇报。”
“我爷爷去世了。”吴丽抽泣起来。
“噢,是这样,别难过了,人死不能复生。虽然他对你好。可是旧社会他剥削穷人,往这方面想想你就不会难过了,快去吃饭吧,不然凉了。”
“等一会儿。”
“你呀,总是多愁善感的。”说着走了出去。吴丽望着张秀春的背影,想着她刚才的一番话语。
“吴丽,吃饭吧。”刘爱武端着热腾腾的饭走了进来。
“谢谢你!爱武。”吴丽感激地望着刘爱武。
“不用谢,快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