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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阿克佬佬的花木碗

狗为人类看守门户,猫为人类捕捉老鼠,它们都是人类最古老的朋友。可是,猫和狗的关系,却相处得很不和睦见面就摆出一副相斗的架势。

猫和狗的“仇恨”,究竟是怎样结成的?山南海北,各个民族,都有许多不同的传说。我们甘南草原的藏族,是这样讲的一猎人阿克佬佬,住在墨曲河南岸。他凭着一张硬弓,一袋飞箭,在西琼山森林里,射猎野物过生活。阿克佬佬有一只白桦树根挖成的木碗,碗口有三道波浪彩纹,碗面有九朵转花云头;虽然是自然生成的花样,倒比人工雕琢出来的还美丽。

阿克佬佬白天出去,把空空的花木碗放在锅台上;晚上回来,就见花木碗里盛满高高一碗青稞炒面,上面还放一块香喷喷的酥油。阿克佬佬如果射来山鸡野兔,便有一顿丰盛的晚餐;就是打不到猎物的日子,也不愁饿着肚皮。有了这样一只宝贝木碗,阿克佬佬固然欢喜,就连他家里养的一只猫儿,一只狗儿,也分享到好处一一它们也都欢喜。于是,猫和狗都尽心竭力地看护着花木碗,千万别让它丢失!

“亲爱的猫弟弟!”狗儿经常嘱咐猫儿说,“当阿克佬佬不在家的时候,你看着锅台,我守住大门。耳朵要竖起,眼睛要睁开小心不会出大错!”

“妙啊!”猫儿回答,它赞成狗阿哥的主意。

墨曲河对岸,有一个懒汉,名叫独眼加木赞。加木赞不知从什么人口里,听到猎人阿克佬佬有一只宝贝木碗。这一天,懒汉居然起了个大早,抱着吹胀气的羊皮口袋,凫水渡过墨曲河,一心要偷阿克佬佬的花木碗。他绕着阿克佬佬的篱笆墙院转了一圈,看见前门狗儿守着,不敢进来;就在土屋的后墙上,用腰刀掏了一个小洞,把那只独眼对在小洞上,朝屋子里偷看。

“呼噜噜!呼噜噜!”小猫卧在温暖的锅台上,睡得很香甜。独眼加木赞好高兴,就在熟睡的小猫旁边,放着那只美丽的花木碗。

墙上的小洞挖大了,独眼加木赞钻进屋里了,他轻手轻脚,偷走了木碗。

“呼噜噜!呼噜噜!”小猫还在睡觉,一点也不知道。

太阳落山了,阿克佬佬回家了。狗儿在门口摇着尾巴欢迎,猫儿刚从香甜的睡梦里惊醒。

“妙啊!”小猫望着阿克佬佬提着的一只死兔子,轻轻叫了一声,希望亲爱的猎人,赶快给它一块肉吃。

可是,阿克佬佬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发现锅台上的花木碗不见了!到处寻,到处找,只看见屋墙上透进亮光的圆洞,花木碗却再也找寻不到了!

垂头丧气的阿克佬佬,没心思做晚饭。猫儿狗儿,也跟着饿了一天。

丢失了花木碗,猎人阿克佬佬的生活,突然失去了光彩。他脸上看不到笑影,嘴边听不到歌声;走路腿脚沉重,开弓两臂酸软。常常清晨出门打猎,晚上空手回家;炉灶里不见炊烟升起,屋子里闻不到饭菜飘香。灰心失意的猎人啊,他为丢失了自己的花木碗,感到多么恼恨!

“亲爱的狗阿哥!这样的日子多难过呀!”猫儿向狗儿诉苦说,“既然失去的欢乐永远不复返了,咱们还不如早点离开这里,各自去找一条活路!”

“不!”狗儿回答说,“我们应该想一点办法,把阿克佬佬的木碗找回来,”

“可是,到哪儿去找呢?”

“我嗔过墙洞的气味,看过河边的脚印,肯定阿克佬佬的花木碗,是叫对岸的贼人偷去了一我们能把它找回来的!”

“可是,前有大水拦路,我们怎样渡过墨曲河呢?”

“不要紧,我会游泳,你骑在我的身上,让我驮你凫过墨曲河。”

“妙啊!”猫儿高兴了,就骑在狗的脊背上。它不费一点力,没沾一滴水,安全横渡墨曲河,跟着自己的伙伴,一同登上河北岸。

“你瞧,”狗儿迎风嗔了一会儿,指着加木赞的破庄院,向猫儿说,“花木碗的下落,可能就在这里。”

猫儿说:“那么,咱们怎样去寻找呢?”

狗儿说:“我平日结怨太多,容易招人讨厌。要是我去寻找,就会叫生人赶出来。你温良驯顺,人们都喜欢,而且身体小巧,行动灵便,小洞能钻进去,高房能爬上去——就请你先去侦察一番,看看阿克佬佬的花木碗,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妙啊!”猫儿满口答应,就照狗阿哥的吩咐,去执行有趣的侦探任务。

这时候,独眼加木赞,正和他的懒婆娘,满身大汗,做成三只木板箱。然后,把阿克佬佬的花木碗,放进最小的木箱里,锁上三把白银锁。小木箱放进中木箱,锁上三把黄铜锁。中木箱放进大木箱,锁上三把黑铁锁。九把钥匙九把锁,四把钥匙交给懒婆娘,五把钥匙独眼加木赞带在身上,他说:

“我的好婆娘!木箱放在炕头上。从此以后,花木碗就永远成了咱们的传家宝啦!”两个人这样说着,都高兴得嘻嘻笑了。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三层木箱藏宝碗的秘密,早让躲在暗处的小侦探看在眼中、记在心里了。小猫轻轻跳出屋子,返回原地,把自己的侦察结果,一五一十告诉了狗阿哥。可是,木碗锁在板箱里,怎样才能把它取出来呢?

狗阿哥,主意多,低头一想,就有了一条计策。它和小猫商量说:

“我刚才从墙缝里瞧见一群老鼠,正在这家的仓房里举行婚礼。它们请来了一位老鼠官儿,主持结婚典礼。你去把那只黑脊梁、短尾巴的大老鼠捉住,叫它想办法从三层木箱里,偷出阿克佬佬的花木碗。”

“妙啊!”小猫连声称赞,满心欢喜。要说捉老鼠嘛,那正合它的脾气。空空荡荡的仓房里,老鼠们热闹的婚礼结束了。吃得肚皮鼓鼓的老鼠官儿,前有老鼠小兵武装开路,后有老鼠乐队敲锣打鼓;它摇摇摆摆,神气十足,正准备穿过仓房,返回它自己的办公处。

忽然,埋伏在墙角落的小猫,腾空一跳,飞扑过去,一口咬住那只黑脊梁、短尾巴的大老鼠。

“快救命啊!”老鼠官儿拼命喊叫,以为它的卫兵,会向小猫发动进攻。

可是,这突然的袭击,把老鼠小兵吓坏了,它们丢了枪,扔了刀,拖着尾巴逃跑了!‘

“哼哼!”小猫冷笑一声,从牙齿缝里说道,“老家伙!你听着:你要能替我办成一件事,我就饶了你!”

老鼠官儿连声求告说:“好好好,行行行!要我办啥事,请您快说明。”

“高房炕头大木箱,三层隔板九把锁。最里面藏着一只花木碗,偷出木碗交给我!”

“是是是,我就去!”

“老滑头,那不行,赶快集合你的老鼠兵;你在这里当押头,任务叫它们去完成!”

老鼠官儿不敢抗拒。吹口哨,喊口令,好容易召来老鼠兵,向它们下达了破箱取碗的动员令。

这时候,天已经晚了。独眼加木赞和他的懒婆娘,呼噜打得如雷响,早已睡得像死猪一样。别看老鼠小兵不会打仗,咬箱子、偷东西,可都是内行。只听喀里咔嚓一阵响,三层箱板全咬破了,花木碗拉出来了。它们扛着抬着,送到小猫面前来了。

“妙啊!”看见花木碗,小猫高兴了,开口叫了一声,老鼠官儿逃跑了。小猫没追没赶,宽大了老鼠官儿,就衔着阿克佬佬的花木碗,把胜利的消息,报告给自己的伙伴。

十五的圆月亮,照着墨曲河,墨曲河上闪银波。河面上凫着狗儿,狗身上骑着猫儿,猫口里叼着花木碗儿一一它俩兴高采烈,登上河南岸。

墨曲河畔的纺织娘、呱啦板、金钟儿、老蝈蝈……听到猫和狗凯旋的消息,一齐从深草丛里飞出来、蹦出来,奏着乐器,唱着歌儿一一热烈祝贺这两位朋友的胜利!

可是,夜已经很深了。阿克佬佬锁了前门,堵了墙洞,这两个伙伴,都回不了家了。

“汪汪汪!开门来!”狗儿连叫了三声,阿克佬佬没有听见。

“亲爱的狗阿哥!”小猫说,“让我叼着花木碗先去报信,阿克佬佬就会打开门儿,迎你进去。”

“去吧,我在外面等着。”

猫儿跳过高高篱色墙,穿过门洞进了房。月光照到天窗口,满屋亮堂堂。只见阿克佬佬,和衣躺在床上。不幸的猎人啊,就是在睡梦里,也还在唉声叹气!“妙啊!”小猫把木碗放在床头,对着阿克佬佬的耳朵,亲热地叫了一声。阿克佬佬惊醒了,他借着月光,看到美丽的花木碗了,一骨碌翻起身,花木碗双手捧。他流着欢喜的眼泪,自言自语地说:

“唉唉!我是不是正在做梦?”

“亲爱的好人!你不是做梦,”猫儿对阿克佬佬说,“你的宝贝花木碗,是我费了千辛万苦,从贼人手里夺回来的!”

阿克佬佬一听,更加高兴。他连连亲着小猫,十分感激地说道:

“我可爱的小猫,你真是立了最大的功劳!”

阿克佬佬说着,抽刀剖出一只野鸡的心肝,奖赏给小猫。

“妙啊!”小猫看着那带血的鲜肉,献媚讨好地说了句藏话:

“阿克佬佬珍欠包叫”

小猫吃饱了,把糊脏了的脸儿洗净,又念了一阵咕噜经,就在温暖的锅台上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阿克佬佬打开柴门,却见浑身湿透的狗儿,站在门口摇尾巴。阿克佬佬一见,压不住心头火起,他抬腿踢了狗儿一脚,骂道:

“没良心的狗东西!你又到哪里闲逛了一夜?叫你看守门户,倒让贼人偷了东西。要不是可爱的小猫辛苦寻找,我的宝贝木碗就永远丢失了!”

阿克佬佬骂着,不容狗儿分说,就用一条大铁索子,把狗儿拴住。每顿吃饭,两样待遇:猫,经常享受到好食肥肉;狗,只能喝喝涮锅水,啃啃光骨头。从此以后,狗一见猫就生气,恨不得一口把它咬死。

猫见了狗,也连忙弓起脊梁,扎煞着胡子,嘴里念念有词,做出不甘示弱的样子。

小朋友!这就是“猫狗相仇”的故事一一信不信由你。

注:

“珍欠包”一一藏语“感墩不尽”的意思。“阿克佬佬珍欠包”一至今成为“求情”“讨好”的口头俗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