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窃听独激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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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一个肚子

金国平握着母亲的手翻来覆去看,像一个相命的先生,但心里很不是滋味。当年,母亲卖了耕牛给他做盘缠,让他走出赤北空山,有了今天的成绩;此刻,母亲病成这副样子,他却束手无策,眼睁睁看着她等死,心如刀绞;如果自己没有能力给母亲治病也就罢了,现在自己有这个能力,也很想为母亲治病,可是母亲不给他们这个机会,不跟他们去大城市治病,要坐在老屋里等死,他有再多的钱,有再多的热心肠,有啥子用呢?

赵桂芝看了看愁眉苦脸的儿子,笑着问道:“国平,你学会相命啦?看看我到你爹那里去还有多少路程?”

母亲的话像一把尖刀插进金国平的胸膛。金国平怎么回答得出母亲这哭笑不得的问题呢?他握着母亲的手一动不动了,也不敢松开,真怕一撒手母亲跑了似的,就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不放。

金国平握着母亲的手就那么静静地跪着,时不时抬头偷看母亲的眼睛,想找一句话来安慰她,也安慰一下自己,打破尴尬的沉默。大约过了一刻钟,他才谨小慎微的试着对母亲说道:“娘,我不会让您走!您还没看见您孙子金鼎山结婚呢!”

金国平拿孙子来挽留母亲,这是多么具有说服力的话题。赵桂芝像受了惊吓,连忙抬眼看了看金国平,又极快的把头低垂下去,像一朵大白花挂在面前,嘴里像咀嚼口香糖一样动了几下,眼睛不停的眨巴,一脸暮气沉沉,过了好一阵子,老人叹了一口气,失望的对金国平说道:

“儿啊,我恐怕等不到这一天了。说到我孙子鼎山,我要交代你几句:你再忙也要管理他,别见天就是要什么给什么。作为一个父亲,要多和孩子相处,才知道他想什么,需要什么,当爹的才好帮他。儿啊,你就是能上天,后人学水里的乌龟叫,那说明什么呢?当一个父亲需要做决定的时候,其实孩子的生活已经走错了方向,后悔时你就伤害了一代人。”

赵桂芝说完就一声不响的看着金国平的脸,等待他回话。金国平的眼睛一直盯着母亲的手,认真聆听。见母亲不说话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他就手忙脚乱的“嗯”了一声,赶忙回道:“娘,儿记住了。鼎山这孩子还算听话。”

赵桂芝见儿子和儿媳一脸的苦愁,故意转移话题,打趣的对他们说道:“赤北空山有句俗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爷不请自己去。’我都九十岁了,活够了,该走了。要是去晚了,你爹就不要我了。”

金国平要挽留母亲,因为他的心是感恩图报的,希望母亲长命百岁,他要好好地孝顺她。而赵桂芝要放弃自己,因为心里是坦荡的,开阔的,她完成了使命,没有任何遗憾,死对于她来说,相当于回娘家。所以,母子两的谈话一个依依不舍,心情沉重,一个蛮不在乎,轻松自如。

那么,依恋活着的人会不会帮死去的人说话呢?死去之人有话要说,说得出来吗?或者说他们让他们永远闭上了嘴。所以说活着的人对死去的人说话要凭良心,不能乱嚼舌根子。

我在监听器里看到这样一段录像,学着给大家描绘,内容如下:

“娘,您考虑爹干啥,他在那边快活着呢。”

“最近他来接我走,你们拉住我的手死活不放,他就担心害怕的问我,桂芝,孩子们都长大成人了没有?难道还要你养着他们不成?”赵桂芝把梦里的情节说给孩子们听。

“娘,您怎么给爹说的呢?”金国平望着母亲好奇地问道!

“我说现在社会好,他们跟着就享了福。”赵桂芝挪动了一下身子,要为说梦作个准备,然后有眼有板的继续说道:“你爹不高兴的对我说,孩子们都过上幸福的生活了,为什么还不放您走呀?是不是他们生在福中不知福呀?他们把您留在人间受窝囊气吗?那帮小崽子长大成人了,您还管得住吗?我看他们在这个省,那个市,到处胡作非为,自以为是,狂妄得很嘛,仙人板板的,这样下去,名声早晚要被他们败光,前途迟早要被他们摸黑,后人一定会被他们祸害了啊,当初您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是为了把他们养大成人阳奉阴违吗?如今,你天天为他们担惊受怕,吃不好睡不好,真是难为您了。桂芝,你问问那帮王八羔子,到底有完没有完?非要把人民的血汗钱贪完吗?非要把祖上积的那点德败光吗?如果他们实在活得不耐烦就的话,请他们进来,我出去!你爹说到此咳了声嗽,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的脸继续说,桂芝,您是不是放心不下那个三儿子呀?他还喝酒吗?”

赵桂芝说到此也目不转睛的看着金国平,好像要金国平回答他爹的话一样。金国平见母亲说得津津有味,就没有插嘴,屋里也十分安静。过了一会儿,赵桂芝极不高兴的对金国平又说道:

“你爹鼓起他那双二筒跟我说的这些话。看样子我要是没管教好你们,他要把我吃了似的,幸好你们这帮兔崽子争气,没让我在你爹面前抬不起头。”

赵桂芝的脸上突然浮出一道光亮。孩子们听了她的梦,心情十分沉重,金国平的脸一下子绿了,浑身直冒冷汗,可怜的望着母亲的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多么希望母亲在爹的面前跟他说个情:“他不喝酒了。”

钟情丽像出庭作证的人,既严肃又响亮的为金国平担保一样对母亲说道,“妈,国平不贪酒,不烂酒,不喝差酒,我向您保证。”

说完举起了右手,要对天发誓。赵桂芝没有看她,也没有格外的表情。这个时候她非常吝啬她的肢体语言,而是一动不动坐着,只是不停的眨眼睛,好像在回忆梦里的情景,脸上突然浮出一片迷茫。过了好一会儿,她叹了口气,对着金国平继续说道:

“我给你爹说了你们在首都城的情况。你爹听到首都城三字就很不高兴,他说那个钱不完是害群之马,那么闻名的城市,被他这么一个玩意儿给祸害了,真是可惜!你爹生气的走到院门口,不放心似的又走回来,恨恨的对我说,请您转告那三儿子,不要为了几个臭钱,把自己的良心和灵魂都给老子出卖干净了才死心,凡是贪财好色之徒到阎王爷那里报到的时候,不但要受酷刑,十有八九要打入十八层地狱,但凡在人间阳奉阴违的人,到阴曹地府不但要终身为奴,而且要把他的劣迹报复在他的后人身上,要他的后人承担罪孽,也就是前人的债后人偿,也叫因果报应。你爹说他们阴间也有棱镜门监听器,也是吕大头那伙人发明创造的,专听阳间人的一举一动。但是,吕大头的窃听器讲究的是not have face,也就是对自己人的行为从不监视,对自己的嘴脸从不管束,镜头专心致志对着别人的脸。即使没有斑点,他们非要看出黑点不可。儿子,你爹说的‘not have face’是啥子意思?”

赵桂芝戛然而止,惊慌失措地望着孩子们的眼睛,好像有十万个不放心的情结,生怕自己的男人被棱镜门监听器掉下来砸着一样,十分惊慌。见孩子们望着她不说话,就越发害怕起来,突然提高嗓门,大声说起话来,另人匪夷所思,她问:

“孩子们,我跟你爹那么多年,没见他憋过英语,现在咋崇洋臭美了呢?还跟老娘憋起英语耍起流氓来了,当年朝鲜战役,他咋不拿英语去和平解决呢?哦,现在别人给他几颗糖吃,他就开心得像个孩子,难道他在那边泡上洋妞了么?”

赵桂芝又看了看望了望孩子们的脸,醋意十足的继续说道:“我该去见你爹了,要不然,你爹在那边耀武扬威快活的很,说不好在祸害娘家妇女。这个死不要脸,都儿大女大做父亲的人了,咋干那么恬不知耻的事呢?我看他五百年后不再是一条好汉。居然成天迷恋女色,这样的男人早晚要完蛋。如果我去晚了,真要落后于人,你爹不但得不到拯救,我又要守一辈子寡。女人这一生----。”

“妈,”钟情丽打断赵桂芝的话,说道:“那地方不吉利,我们不去!”

赵桂芝想都没想就对钟情丽的问题急急忙忙回答道:“孩子,多伟大的人都得去。去的人越多,说明那里并不可怕。你爹还说:‘孔子,孟子,老子,------,那些贤人志士都在那里讲课,那个蜀国张飞毕业后在小学当体育老师,再不弄枪耍棒了。只是有一回把棱镜门监听器整烂了两个,不过他二哥关羽为人忠厚,又从棱镜门买了两个补上,要不然地狱将回发生一场血风腥雨。全世界阴间的人也会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除棱镜门窃听器勾心斗角之外,没有其他人搞经济制裁,也没有其他人四处军演,更没有其他人到处空投炸弹,按装萨德就更没有听说过了。为了监听器运转正常,棱镜门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布上了窃听器。不过,一石搞不起大风大浪,地狱还算和平。’你爹还说:‘活在阳间的人真是累,吃着锅里的,望着碗里的,盯着国内的,还惦记外国的,转过去是房房,转过来是钱钱,男人三句话不离女人,女人张口闭口就是这个也要买,那个也要卖,举头有监听器,脚下有陷阱,左边有汽车撞过来,右边有空头炸弹,人间四面楚歌,多么悲哀啊!他说,如果房子是负荷,那么金钱就是动力,监听器就是开关,陷阱就是导火索,把这四个家伙连起来一合上闸,人生就是一盏灯泡。要么默默无声奉献光和热,要么被棱镜门利用,造成短路,砰的一声响地狱就炸了。从棱镜门里走出来许多妖魔鬼怪,一直走到别人的土地上,要么胡言乱语,要么直线致富。你们没看见他们在伊拉克欲所欲为吗?”

赵桂芝望着孩子们,希望他们给她一个明确的答复。金国平松开她的手,慢慢站起来,低头一阵沉思,上下不相及的回道:“娘,我知道了!我出去一下!”

“你要干嘛去?到伊拉克搜寻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么?”

金国平回过头,痛苦的回道:“我去给您端杯水。”

他来到门口,瞧见大哥在院里正忙着收拾衣服和床单,情不自禁走了来。金建国没有回头看金国平,而是背对着他,说道:“三弟,路上开车累坏了吧?你陪娘说说话,我把这些收拾收拾就进来陪你们。你不许乱动,这些是有哈数的。”

国平从空气里嗅到一股强烈的味道:”只允许大哥任劳任怨,不允许三弟伸手帮忙。“就是人们常说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金国平恍然大悟到:“儿女对母亲的爱应该是无微不至的。大哥二哥为什么不停的把车里的东西搬出来?然后又在外不停的做这做那呢?母亲一睁眼,他们就会跑到她的面前问寒絮暖,忙个不停。我和钟情丽像客人一样端坐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管,这就是首都城回来照顾母亲的儿子吗?难道又要出第二个钱不完和钱小姐吗?”金国平攥出一手冷汗,但生活告诉他:“为母亲多做一点,比说什么都强。”

他急忙走上去,望着金建国手里的活,道:“大哥,我来帮您。”

他一面说,就一面动起手来。

“停!”金建国大声叫住金国平擅自做主的手。金国平吓一愣,来了个急刹车,不知所措的望着大哥的眼睛,拿着衣物的手一动不动,一脸不解。

“三弟,这是内衣,这是外套,这是铺在床下面的,这是贴身睡的床单,它们不能混在一起,虽然件件洗得干净,件件消过毒,但是还是得要有个哈数(顺序),不能胡子眉毛一把抓。”金建国一边整理,一边对三弟说。

金国平不知怎么是好,把手里的东西轻轻放回原处,两手又空得慌,却又找不到下手帮忙的地方,就望着大哥不停地眨眼睛。他在心里问自己。在监听器里,我找到了金国平这么一段自问自答独白,如下:

“大哥,为什么这么清楚?他真细心真用心啊!都是娘生的儿子,他为什么样样晓得,事事争取做得最好?难道娘生他的时候,把热情和仔细偏袒给了他么?把冷漠和粗心分配给了我吗?娘一个肚子,能生男女,为什么还生善生恶呢?

不!娘是公正的,娘是无私的。她给予我们生命的时候孕育同样的时间,受同样的苦,也是小心翼翼把我抱在怀里哺育,又是呵护,又是吻,又是唱小曲诓我开心,还熬红了双眼。哦,原来是我变了。我没有像大哥一样虔心对待生活,对待母亲,甚至还嫌弃母亲弄脏的衣裤,嫌弃她身上的味道。

老天啊,是我冷淡了亲情,是我辜负了养育之恩,是我变得既现实又虚伪。奢骄荣华迷祸了我的双眼。没能让我跪敬在我母亲的面前。老天,我还有救吗?-----。”

“大哥,今天还是我照顾娘的日子,您咋又抢着做事呢?”

从院外进来的金国泰责怪金建国的声音打断了金国平的思索。他豁然明白了,他全明白了。他冲着大哥一阵笑,然后不服气的说道:“大哥,您还说我呢,您还不是抢老二的孝心来填补您的亏欠,您填补得了吗?”

兄弟三人有的拿着衣服,有的拿着床单被套,有的拿着鞋袜,像三个巡视的哨兵,一字儿朝母亲的东房走来。这在赤北空山,乃至全世界,都是没有的一道风景。但是,这道风景却在偏僻的小镇——赤北空山上演了。让病痛的人感到温暖,让秦川大地为之自豪,让晴空万里赏心悦目。

多么好的一家兄弟。

监听器拍到这一幕,将照片传至世界每一个角落。众说纷纭:有的说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有的说是一个危险的信号——要是全世界兄弟都像他们一样团结,军人得失业,军火得失效,应该阻止;有的说不失为孝道中的一道浪漫风景,不但需要传承,而且还要发扬光大,还有的说拜泥菩萨之前应该跪拜自己的父母,上帝才会大显神灵,更有甚者说,男人在关键时刻必须要有所担当,要不然寒心的不仅是天下母亲,还有脚踩的大地和头顶的天空,他们要是心灰意冷了,太阳就会掉进冰窟窿里,人间便暗无天日,赤北空山人却说:

“只有和平民族的人民才有心思尽善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