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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中最艳是牡丹

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镇上的人早已进入梦乡,整个镇子显得格外的安静。安静到池箬客拉开归园客栈的大门的时候,那“吱呀”的一声,好似黑暗的天空之上传来的叹息。而在这深深的叹息之后,远处飘来的笙歌便越发的清晰。

池箬客精于音律,他很容易的就能听出来,奏响这一曲**笙歌的,有瑶琴一张,羌笛一支,琵琶一把,箜篌一具,歌者一人。乐器只有丝竹两种,无金石土革之类。曲调极尽艳丽浮靡,而歌者音质极美,时而如低吟浅笑,时而幽幽咽咽,缠绵悱恻。

池箬客将双手抱于胸前,面带微笑,竟似沉醉其中的样子。直到一曲终了,一曲未起的时候,他才笑道:“各位姐姐妹妹,在下在屋中炖了一锅甜汤,不如先进来喝一碗暖暖身子如何?外面风大雨大,池某看着实在不忍。”他说话时依然中气十足,声音听起来不是很响亮,但是极有穿透力。

正在给丈夫换水的秋雨岚和藏身在暗处的苏浣纱也都听到了。结果秋雨岚莞尔一笑,苏浣纱却暗骂了一句,这家伙还真是无时无地不风流啊。对于找上门来的仇家还能这么关心,恐怕也只有他潇湘公子了。当然,这也仅限于仇家是女子。

池箬客站在门边,只看见黑暗中几盏灯笼盈盈飘来,跟着便看到了几个娉婷窈窕的身影。夜色虽浓,他却也能看出这些身影的面孔,均不过二八年纪,身着绛红色的衣衫长裙,作的是丫鬟打扮。四个丫鬟的后面,才是四个手持乐器的女子,年纪似乎较丫鬟要大一些,却也不超过双十,这八个女子不但长相艳丽,而且每每两人长相竟完全相同,却是两对双生姐妹。不过这些双生姐妹虽美,却都比不过最后走来那女子。

那女子二十出头,螺髻高耸,光洁的额头上缀着一块朱红宝玉,凤目蛾眉,鼻梁高挺,唇红欲滴。最为诱人的是披着一件锦缎红袍,香肩裸露,颈下也是一片光洁,依稀可见半抹**。夜色中越发显得冰肌玉骨,妖魅之至。

池箬客不禁一叹,道:“美极,美极,此色只在天上有,人间能有几回见。”

那红衣丽人听了池箬客的赞叹,本来就巧笑嫣然的脸上越发的流彩动人,用她那甜美得让人一听就要溶化的声音道:“百花宫牡丹花主花叹月,见过公子。公子风流倜傥,果然名不虚传。”

池箬客道:“好名字!花美如此,月徒哀叹,姑娘的人美,名字也这么美。”

花叹月眼中秋波流动,娇笑道:“公子好会说话,难怪我家主子对公子一往情深。公子既然是怜香惜玉之人,又何以让我家主子受尽相思之苦,衣宽憔悴,终日郁郁寡欢。”

池箬客道:“小子不才,不敢受贵主错爱。还请姑娘好言相劝。”

花叹月依然面带迷人的笑容,问道:“公子不悔?”

池箬客怅然道:“姑娘,在下与贵主相遇之时,早有心上人,又岂肯移情别恋,伤人伤心?这是造化弄人,有缘无份,还请贵主看开一些。”

花叹月笑容转冷,语调也隐隐藏了一丝杀气,道:“可是那人已死,公子何必恋恋不忘。”

池箬客哈哈一笑,也冷然道:“说得好,试问姑娘,如若在下将姑娘心爱之人杀死,却强迫姑娘嫁我,姑娘可能办到?”

花叹月笑道:“如果你有这样的能力,只能说明原先那人不济,便嫁给了你,又有何不可?”

池箬客道:“只可惜在下却没有姑娘这般胸襟。在下向来恩怨分明,如若不是贵主下此杀手,即便做不成鸳鸯眷侣,在下也欣得一红颜知己。倘若今生已然无缘,来世仍可相盼。”

“红颜知己?来世相守?”花叹月冷冷一笑道:“天下男人,果然没有一个不贪心。依你的说法,便是要我家主子看着你双宿双飞,还要默默的等在一旁。你以为,天下的女子,便都这么低贱么?”

池箬客也冷然道:“在下并无此意,依姑娘的看法,因为对一人有意,便将他的心上人杀死,反倒理直气壮?”

花叹月森然笑道:“当然,如果这个人依然不肯回心转意,那便将这个人也杀掉便了。百花宫得不到的人,又有谁能得到?”

池箬客仰头哈哈一笑,笑声中满含悲怆,将手中的剑一挥,道:“池某在此,有本事,便来拿我命去!”剑自鞘中出,于夜色中寒芒点点,空中一划,似乎有雨滴当空被剖开一般,一股寒气就此荡漾开来。

花叹月道:“潇湘剑果然是剑中绝品,只可惜公子身怀奇毒,你的内功若是能发挥出一半,就该谢天谢地了。我杀了你也没用,你就是想死,也要死在我家主子面前!”说着,玉手举过头顶,轻轻地拍了一下。当她玉臂高悬之时,一片风光迤逦,池箬客虽然早有准备,而且满心悲愤仇恨,却也禁不住心怀一荡。足见花叹月的魅惑之力非同小可,世间本也有这样的女子,只需一个举手投足,就能勾魂摄魄,男人多难抵御,却往往冠之以“红颜祸水”之说。就在花叹月击掌之时,那两对双生姐妹的丝竹之声也随之而起。只见乐曲声中,花叹月人如鬼魅,瞬间飘到池箬客的身前。

池箬客清楚的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香气,似花非花,似麝非麝,他知道那是妙龄女子身上的体香,手中的剑迟疑了一下,突然觉得呼吸有些不畅。他知道花叹月已经近在眼前,如果再不出招,恐怕就要被她所制,可是那醉人的馨香,那绝妙的乐曲,那冰雪晶莹的肌肤,无一不在侵袭着他的大脑。

池箬客知道不妙,他的五感正在变得迟钝,眼前的这一抹魅影似乎并没有伤害他的意思,这也使得他本来举起的剑又放了下来。这样的魅惑不是那么容易抗拒的,不要说他本来就是个以风流自居,背负一个偷心恶贼的名声的青年公子,就算是面对着青灯古佛,潜心修道德化外之人,也未必就能抵御得了。偏偏这个魅惑妖而不*,笙歌魅影,又是那样的绝妙绝美,即便是最食古不化的卫道者,也很难对此心生厌恶。

他只感到身体内有一股火热的****在上涌,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心跳急剧加快,灵台的一丝清明也在渐渐的消退。

如果他体内没有那醉红颜的毒素,如果他的内力不是只有一半而是充盈实在,他是不是就能轻松的抗拒这场诱惑呢?

他的剑已经指向了地面,而他的脚步则在毫无知觉的向前。

对了,向前走,跟着我来,我不会伤害你,不会伤害你。

他的耳朵里,充满了那个音质美得好像一块温润的软玉一般的声音,这声音就在他耳边,就在他耳边呢喃细语。不但声音就在耳边,那个娇艳馨香的呼吸也紧贴在他的脸庞,在他的脸庞吹气如兰。这一切太美,太妙。他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放弃吧,掉进温柔乡里的男人,你不是第一个,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放弃吧,放弃。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人们不都是这样说的么。现在,眼前就真的有这么娇艳的一朵牡丹,她吹气如兰,她呢喃细语,她软玉温香,她触手可及。即便她是个妖精又怎么样,这么美的妖精,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遇上的。

那就放弃好了。

池箬客的剑终于掉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