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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鱼小剑

郑诗络看着李惊风,李惊风同样看着郑诗络。他看到这个年轻人衣着简朴,略显瘦削的肩头落拓舒淡的辽远,相貌平平无奇的脸上,充满一种穿透千年的寂寥荒寒。他想不出一个人是怎么可以有这样深远的寂寞的,那种感觉,就像是天幕里很远很远的一颗寒星。

作为江湖上最有势力的两大帮派其中之一的长风帮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李惊风自问阅人无数,即便做不到一眼就能看穿一个人,至少也能看出七八分来。但是,眼前这个人,除了那份荒远,他看不出别的什么东西——身份,敌友,喜恶,更看不出他会有什么样的意图。这让他,无由的少了几许该有的淡定。

夜晚有风,夜晚的风吹拂着他们的衣襟和发际。这是深秋的晚风,有一些凉意。

郑诗络看着李惊风,道:“为了一封密函而导致一个门派惨遭灭门之祸,仅仅是一句深感愧疚么?可我也并没有看到足下有什么真正愧疚的意思。”

李惊风手里握住刀把,在郑诗络逼视的目光中,他握住刀把的手心不自觉地用了些力,对于他这种身份的人来说,这样的动作已经显得很失风度了。当然,这样的细节没有人能看到,即便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他还是很从容很平静的道:“这世上的事,本来就是有取有舍,舍小我而顾打我,方是真英雄真豪杰。总要有牺牲,才可以换来世间更大的公道和正义。”

“是么?”郑诗络眼睛里有一种寒气在渐渐的汇聚,他转头看了一眼立于树下的不破,道:“大师法号不破,所谓不破不立,可也有这一层含义?”

不破合什道:“三界不安,众生多苦,天地混沌,破之方可立之。贫僧愚钝,惊风先生当世豪杰,所说虽不尽然,却也有几分道理。”

郑诗络笑了起来,好像不破的话很奇怪,而他的笑声里,分明又有一种悲凉,笑罢,他看看两人,问道:“两位皆出身名门,也难怪想法颇为相近,所谓公道正义,便是由强权者来言说,所谓牺牲小我,所谓众生多苦,都是两位的意思。不知两位可曾想过,那些小我,那些众生,自己可曾愿意?”

李惊风道:“或许有的人不大愿意,不过,终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

“可是他们看不到了。”郑诗络看着李惊风道:“苏掌门把灭门的仇恨,记在你李舵主身上,应该说得过去吧?”

李惊风愣了一下,点头道:“既然苏掌门是这个意思,我接下便是。阁下可是要为苏掌门出头?”

郑诗络道:“不仅如此,我还是和李舵主打个赌,若是你输了,我要你那封密函。”

李惊风迟疑了一下,道:“这个我不能答应。”

郑诗络道:“那我只有强抢了?”

李惊风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不破,似乎觉得有点好笑,他嘴角掩饰不住那一抹淡淡的笑意,道:“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不知道为什么,刚才和郑诗络对视之时,他无由的感到一种压迫感,现在郑诗络说要动手,他反而松了一口气。或许,他觉得至少他看出来郑诗络想要干什么了。一个人的恐惧,往往来自一种未知。而要说到动武,他看不出这个年轻人能有多少胜算。

郑诗络道:“我叫郑诗络,我不过是江湖的一个过客罢了。”

“郑大哥,”苏浣纱突然站起来道:“我从小只有姐妹,没有兄弟,我能认你做哥哥吗?”

郑诗络笑道:“我没有红包给你,也没有别的见面礼。”

苏浣纱嫣然笑道:“你肯认我这个妹妹就行,我在本门中是老大,不过叫大妹不好听,你叫我一妹吧。”

郑诗络道:“好。”

李惊风看着他们没说话,在他看来,这两个人有种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互相许诺的感觉。这说明这两个人其实也并没有十足的信心。不求同生,但求同死,既是义气,也是缘法。多年以前,当他年轻的时候,他也曾和几个知交共同起誓。如今誓言仍在,他们也在江湖中闯出了一番天地来,当年结义的激情,却化成了见面时的寒暄,甚至,还有明里暗里的不合与争斗。岁月催人老,也使得人的心肠硬了许多。

等到郑诗络和苏浣纱静下来之后,李惊风看着郑诗络问道:“你用什么兵器?”他注意到他背上背着一个狭长的包袱,那应该是他的兵器。郑诗络却拣起苏浣纱掉在地上的短剑,道:“就用这对短剑。”

李惊风道:“这想必不是你称手的兵器。”

郑诗络道:“在我看来,这没有太大的区别。”

李惊风点点头,他没有低估郑诗络,因此,他并不觉得他这么说是狂妄。他把自己的长刀竖在了面前,他的刀长五尺,宽一寸二分,刀身是用精炼的寒铁所铸,黝黑中泛着一种森然冷气,刀名,长风。郑诗络手中的短剑长一尺,宽一寸,剑身上泛着鳞纹,无光泽,剑名,双鱼。

先出招的是郑诗络。不管怎么说,在郑诗络面前,李惊风还算得上是武林前辈,若是他先出招,会很没面子。这个道理,郑诗络也懂得。

江湖上用双剑双刀的门派有很多,但是甚少有这么短的剑的。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以分短一份险。朱雀门轻功卓绝,用短剑本来很适合她们近身搏斗来去自如。苏浣纱刚才那几招也确实走的是这个路子。不过她的剑招实在平平,心中又多悲愤之气,在高手如李惊风面前,连还手的余地也没有。郑诗络的轻功远远比不上苏浣纱,而其他用的起手式也是苏浣纱刚才用的那招。李惊风很谨慎,他没有给郑诗络近身的机会,他的大风刀划过一道寒芒,一招“大风起兮”舞出了一团半圆的刀气,刀气的凌厉和霸气让人相信若是自己碰上了,绝对是讨不了好的。

郑诗络飞身让过,他没打算硬接,也无法硬接。

这实际上才是他第一次真正的与一个高手过招。在以前,和渡忘大师再怎么切磋,始终也只是切磋。李惊风的名头太响,郑诗络觉得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自己都没有多大的胜算。惟有兵行险招,以对方想不到的招数来赢取很小的机会。

于是他凌空跃起的同时,手中的一把双鱼剑脱手而出,带着一股幽幽的蓝光飞向李惊风。李惊风没有用刀去撩开,剑光幽蓝,他担心有毒。他也是轻轻一跃,避了开去。但是郑诗络来得很快,他的轻功虽然比不上苏浣纱,但是比李惊风却要快了很多。何况苏浣纱也曾说他的轻功本来不错,只是身法不大好看。但是好看有多大的用处?郑诗络快到掷出的双鱼剑还没有落地,他又已经捉住了剑柄,就在李惊风后退之时,他的短剑已经逼到了他胸前。

李惊风不去掉转刀身,他知道那来不及,只是将手腕一横,刀柄砸向郑诗络的太阳穴。他那刀柄,也足有一尺三寸长。比双鱼剑还要长出三寸。但是郑诗络手中的双鱼剑乃是两把,他深吸了一口气,右手双鱼剑“叮”的一声硬接上长风刀的刀柄,左手的双鱼剑却抹向李惊风的咽喉要地。李惊风看得出那是虚招,但是人的本能反应还是让他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来,手掌做刀,切向郑诗络手腕。郑诗络本来用的确是虚招,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他没有按照原本的路线撤招,反而将短剑迎了上去,变虚为实,李惊风错就错在他的动作太快了,当他的手掌触到一片冰凉时,已经来不及。

两截手指掉在了地上,血,飞溅。

但是战斗并没有结束,李惊风不是那种断了两根指头就会认输的人,尽管只这一招,他已经输了。那点痛对他来说也不算什么。而他还在流血的手掌,贴着双鱼剑的剑刃直上,扣向郑诗络的脉门。他用的是少林的小擒拿手。而郑诗络不退反进,似乎不在乎脉门被他抓住,双鱼剑却已到了李惊风的胸前。李惊风手臂一荡,砸在郑诗络腕上,改抓为砸,欲用大力改变短剑的方向。兔起鹘落间,他们手上的交锋已经有十多招。而郑诗络另一把双鱼剑,和李惊风的长风刀依然架在一起。看起来没有招数的两只手,其实更为凶险。

李惊风估计到这个年轻人应该有很不错的内功,但是自问比拼内功,自己绝不会输于他。他的判断并没有错,可是他没有想到郑诗络的内功有些怪异,他的内力感觉有几分柔和,却很冷。而且渐渐的越来越冷,等李惊风惊呼不对的时候,他的一只手臂已经有点不听使唤了。

一时间,他面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