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豁然开朗(第二部完)

回应芒芽的,是一阵金戈铁马,肃杀苍凉的琴声。这琴声让人仿佛置身于一个洪荒古老的战场上,连营吹角,旌旗猎猎。转瞬间,刀枪遍地,满目寒光,一声战马的嘶鸣苍凉划过,两边满山遍野的人群在羽箭纷飞,落石呼啸中激烈的相互撞击在一起。喊声震天,杀气像洪水一般的席卷荒野。突然间,大地又一片寂静。清冷如水的月色里,触目可见残破的战车、井栏,以及凝固的血迹,僵硬的尸体。时光流转,那盔甲下的骷髅里长出了鲜花,风吹来,无数亘古不散的怨怒悲凉的魂灵随风飞舞,低低的哭喊,转化成世代不灭的咒怨。

琴声时紧时慢,时近时远,时高时低。天空布满了乌云,整个山谷都笼罩了这琴声那种荒古穿越而来的万千咒怨之中。山谷中的人或癫狂的抱头呐喊,或痴傻的呆若木鸡。琴声中,树梢上,房顶上,岩缝石壁上纷纷有人坠落下来。这些人都强弓在手,背上的箭袋里羽箭满满。零零落落的跌落下来的,就约百人之数。

琴声渐渐远去,一个空灵飘摇的声音也在远去:“我不是在帮你,可要是你让这些蠢人伤了,却是对难空山的羞辱。”

在琴声中还能自持的人不是很多,除去芒芽郑诗络李桐等数人之外,便是那华服男子了。不过,他虽然能在那琴声中凭借自身的内力与之抗衡,既没有癫狂,也没有痴傻,但是脸上的神情却充满了错愕,错愕之后是痛惜,痛惜之后则是暴怒,暴怒之后,却又是一片的迷茫。一个人在一瞬间涌过这么多的表情,只能是因为眼前的事情超出了他正常的心理承受范围。而即使在宇文崛甘奎这样的得力手下倒在他面前时,他都还依然保持着相当的淡定和镇静。但是,当这些隐藏的弓箭手被一阵凭空杀出来的诡异激越的琴声震落在地时,一败涂地的局面才真正不可挽回了。

琴声过后,山谷中一片寂静,好像这里的人都被琴声抽走了灵魂一般。只是在突然间,一阵大笑打破了这种寂静的氛围。

发出一阵仰天大笑的,是关若飞。这小子对于音律一道,却是天生的后知后觉,不,简直可以说是一窍不通。任她是金戈铁马也好,小桥流水也好,对他来说其实和牛叫马鸣也差不多。更为关键的是,他现在还等于内力全无。武林中多有用音律作为攻击手段,乱人心神的,所以会武功的人,每每在这样的时候,都会本能的运气与之抗衡,内功的高低,通常也是能否与之抗衡的基础。在三河镇上,关若飞也曾受“天魔荒梦曲”的影响,陷入迷梦之中,但那与其说是他受到了音律的影响,还不如说是他的真气内功自己那魔音斗了起来。现在他是内功全无,反倒不受影响了。

关若飞笑得十分开心,他看着那些从高处掉落的潜藏的弓箭手,大笑的同时又觉得非常的惊险。要不是这突然而来的琴声把他们都震落了的话,就算大哥和芒芽他们再怎么强,那漫天的箭雨一下来,这里免不了又是死伤遍地了。

“哈哈哈哈。”关若飞的笑声响亮而又夸张,指着愣愣失神的站着的那华服男子,大声道:“这下好了吧?不要以为只有你们会放毒烟,我们的天外魔音也不错吧?哈哈哈,那么多人啊,都像死鸟一样从树上掉下来,哎呀呀,真是好看啊。”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口中的这什么天外魔音是敌是友,但是他才不管那么多呢,看着那些弓箭手就像大雨大风打过之后从树上掉下来的鸟儿一样,他可别提有多高兴了,管他是妖是魔,都当做自己人了。

芒芽嘻嘻一笑,对关若飞道:“关小飞,你连人家长什么样你都没看到呢,就把人家算成自己人,你都不害羞的啊?”

关若飞理直气壮的道:“我管他呢,反正帮我们打坏人的人就是我们自己人。!”他评价人的标准就更简单了,好人坏人,好人坏人真的又那么容易区分吗?

这时候借助刚才的琴声,先回过神来的彭汝尘袖中的寒光闪过,仅仅是比他慢一步回过身来的蒙面老者里就有一个咽喉上多了一把微薄细小的飞刀。方灵秀也紧跟着抹出一刀,同样是咽喉命门,刀法十分的凌厉漂亮。剩下的一人,自然也不足虑了。

段楚乔,苏浣纱无不乘此机会了结了苦苦纠缠的对手,走到了郑诗络的身边来。

局面已经非常清楚,那个华服男子,可以说是彻彻底底的输了个精光了。

郑诗络没有那种胜利的喜悦。如果没有那魔音的突然出现,这一场战斗的胜负还难以预料。最坏的结果是他和他的兄弟们最终还是难逃一死,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他能救得出少数的几个弟兄,而那些西南一带的门门派派的人,绝大多数都将不能幸免。突然间他明白,江湖这潭水真的很深,他已经竭尽了全力,能做的却似乎还是很少。而要想不被这江湖吞噬,他要做的,又何其的多。江湖的深不可测,第一次让他感到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不用去问魔音的主人和芒芽是什么关系,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魔音的突然出现,恰到好处的帮他们化险为夷。或许这只是碰巧,也或许暗中早就有人在帮助他了。但是,下一次呢?下一次还能这么巧吗?如果他想在江湖上再创一个传奇,难道又能一直依靠别人的暗中相助?

但是,他却并不是一个容易消沉的人。他走过了生死轮回,又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呢?也许他付出一切,到头来还是会发现自己想做的事原来都没有做到。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只要他付出过,只要他和这些他想要守护的人同生共死过,谈笑风生过,快意驰骋过,痛过,醉过,那他走过轮回,重返人间的这一趟旅程,就没有白来啊。江湖是江湖,他是他,这两者之间,并没有什么冲突啊。

想明白了这一点,郑诗络心情豁然开朗,他扬臂一掷,将那把捡来的长剑掷向了那依然有些发愣的华服男子。华服男子本能的一抬手,拔出腰间的一把剑来,一把寒光四射,锋锐逼人的宝剑。宝剑“叮”的一声斩断了郑诗络掷来的铁剑,他却感到虎口一阵发麻,心中惊道:“好强的内力!”

郑诗络朗声一笑道:“红叶当家郑诗络在此,你败局已定,识相的话,就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你手下那些兄弟,我也会给他们服食天心忘魂散,然后再放他们出谷。一报还一报,天公地道!我也不想问你的名字,想必用不了多久,咱们又会再见面的。”

关若飞大笑,远远的对郑诗络竖起大拇指,道:“大哥,说得好!说得妙!说得呱呱叫!”

芒芽撇嘴道:“见什么面,杀了他不是更好?”

郑诗络微笑道:“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现在这么多人欺负他一个,料想他也不会服气。”他回过头去,看见丁兰芷已经招呼着公孙蠹帮忙配药了,便道:“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恕不奉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