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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笑依然

“别来无恙?”李桐一下子就笑了,这像是对一个阔别多年的老朋友说的话,尤其是当郑诗络用那种淡淡的,却感觉很熟悉的语调说出这句话来的时候,好像他们真的认识了很多很多年了。不过,好像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开始,周围的环境就不那么省心呢。郑诗络飘然落到那尘封多年的铁锁上的之后,就侧身站在了那里,一边和自己说话的同时,也一边保持着警戒的姿态。而那长长的铁索桥,还得让她说话的时候费点儿力,真是的,想学人家那种文文静静的女孩儿说话轻言细语都不行。而且,该对他说什么呢?唉,别来无恙?似乎一切都不是那么乐观啊。

至少,在目前而言,郑诗络的现身,除了让她感到一阵最开始欣喜之外,反而还让她有些纠结起来。如果他的出现,仅仅只能是陪着她一起受难的话,她更宁愿他没有出现。她知道他的武功不错,可是,眼前的局面,不是多一个武功高的人就可以改变的。

而那个独眼男人,在郑诗络以一身非常漂亮的轻功,从桥下的岩石翩然飞落到只剩下四根铁索的铁索桥上,稳稳的站着的时候,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而他的手下将他围护在中间,出去看上去很冰冷的一种反射般的戒备之外,也不再有什么多余的表情。他们看上去就像是别人拿在手里的兵器,冰冷的,锋利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兵器。外围那些灰衣人同样如此。

郑诗络跃上铁索桥后并没有停留,而是很快的就走到了对面。龙一现在潜藏在了桥下的钟乳石缝中,他可以先用自己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桥的这一边,是一个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巨大石台,石台上修凿了一条走道,走道的两侧对应着摆放了两排火盆。而在石台的尽头,则是一片造化之力劈出的石壁,石壁的下方,则是一个祭台。难怪之前那个独眼男人要李桐看清身后是否还有退路,除了这高不见顶的石壁之外,这里看上去似乎真的已经无路可退。

“郑大哥。”李桐微微的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该过来的。”这样的话听起来似乎有点不近人情,可这却是她此刻最真实的想法。在这样的时刻能遇见他,她有一种上天格外垂青自己的感觉。尽管想到这里的那一瞬,这个芳华少女的心里也不由骂了自己一句,可最开始那一种惊喜,却全然是不可控制的。可接下来她的心里马上就纠缠起来了,不管怎么样,再见他是一件高兴的事情,可换一个地方,换一个时机,多好啊。可偏偏要是这样一个地方,这样一个时机,结果呢?她心里微微有些冷,她不知道结果。

郑诗络这时走到了李桐的面前,这时候李桐身边还剩下两个侍从,一个侍女。接着石台上正燃烧着的两个青铜火盆,他看以清楚的看到,李桐的气色很不好。

当然了,任何一个人受了这么多的伤,气色都不会好的。

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在郑诗络的心中荡漾开来。他一眼可以看得出来的伤,右臂上有三处,两肩各有一处,左臂上也有两处。其中右臂的三处伤里面,有两处包扎得比较仔细,绷带上面的血迹已经变成了黑褐色,大约有几天了,左肩和左臂上的伤则包扎得比较潦草,看起来很有可能是她自己用已经受过伤的右手和牙齿自己解决的。她原本就不怎么黑,也不怎么浓密的头发,看来早已打乱,现在只是用一条布带简单的在脑后扎了一束。而她的脸色,则是一片惨白。还有,她手里拿的那把单刃剑,剑刃上布满了切口,最深的,几乎达到剑刃的一半,很让人担心只要再一次与人交手,它就会断掉了。

郑诗络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责备她,一个女孩子,干嘛这么要强呢。却听见李桐笑了起来,道:“还好,脸上还一点伤都没有,要不我怎么嫁人?”随即又一跺脚,啊啊啊的叫道:“天哪,我怎么能对你说这些话,丢死人了!”

郑诗络不禁也微笑起来,问道:“李姑娘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烦恼啊,可是,为什么你说我不该过来呢?”

李桐把头转向桥的对面,道:“你不过来,打不过那些人,至少也可以逃走,可是过来了,不是就无路可退了吗?”

郑诗络道:“可是我已经看见了你,就算没有过来,我也不会逃跑啊。”

李桐撇嘴一笑,道:“可我们也不过见过一次面而已。”

郑诗络摇了摇头,道:“这就很难说的清楚了。人和人之间的交情,有时候不是按照认识了多久来算的。”

李桐道:“这样会弄得人想哭啊。郑大哥,我只知道你姓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郑诗络道:“郑诗络,诗歌的诗,脉络的络。”

李桐笑道:“正失落啊?哎,郑大哥,你的名字真是忧伤啊。”

不知道为什么,郑诗络感觉到李桐除了气色不好之外,气力也似乎很是不足。她虽然不时的带着笑,可是,她的笑容看起来却有些让人莫名的心悸。她好像每说一句话,每眨一次眼睛,都有什么东西从她的身体里流出,再也回不来似的。她的笑容还是那样的明亮和清爽,她的眼睛,也还是那样的清澈和灵动,可是,可是,郑诗络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那个单薄的身体,已经有大半溶解在这溶洞潮湿的空气里了,有些让人担心偶尔不经意的看向别处,在回过头来时,这个清爽可人的女孩儿,就会变成一个触摸不到的幻象慢慢的从眼前飘走。

郑诗络就道:“李姑娘,别说那么多话了,你先休息一下吧。”

李桐微微摇了摇头道:“我不能休息呀,我要是休息的话,我担心我会再也醒不过来了。郑大哥,你知道对面那些人为什么不追过来吗?这里已经无路可退,以他们的轻功,要过来也不是什么难事的。”

郑诗络回头看了看对面的那些白衣人和灰衣人,那些白衣人的武功如何,他还没有见识到。不过那些穿灰衣的倭人武人,工夫却很是不错的。铁索桥上虽然空留铁索,没有铺垫的木板,可是他们要过来,恐怕也真的不是什么难事。他就感到了一种不安,那些人停下来的理由让他不安。

李桐道:“嘿嘿,看出来了吧。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就算他们不过来,我也活不了多久了。所以,还不如就等在那里,少丢几条人命是正经。还有,我抢了他们的东西,他们害怕我一激动,自己就跳下这深不可测的地缝里面去了。所以就在那里使劲的跟我说话,好让我忘了别的事情,不知不觉的就死掉了。”

郑诗络不再问什么,而是走上前一步,抓起她的手腕,把指头扣在了她的脉门上。他的医术不算很好,但是,比起一些走街窜巷的游方郎中来说,那就好得太多了。他很快就皱起眉头,问道:“你中了毒?”

李桐微微一笑道:“是呀,很糟糕的东西。我看差不多快要毒气攻心了。郑大哥,你记不记得我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嗯,你刚刚看我的那个眼神好像我姐姐。我就快死了,我姐姐,她在等我呢。”

是什么毒呢?郑诗络没有注意李桐的话。一开始他并没有看出她中毒来,她的脸色惨白,明显的受伤太多失血太多。但是脸色惨白,本应该更容易看出中毒的迹象,可是她的脸色上偏偏一点也看不出来。而李桐的脉象又有些错乱,他也只能猜测她是中毒了,中的什么毒,却完全想不出来。本来,在给池箬客解了那个天下奇毒醉红颜之后,他还用剩下的醉红颜的药草制成了一些药粉。天下奇毒醉红颜也能解天下百毒,但凡能探明毒理的,可以说无毒不解,但是,他不敢冒险在李桐身上试。就因为他查不出她中的是什么毒。也许他应该带她去找一个真正高明的大夫。不过看起来这显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铁索桥的那一边,还有一群人正虎视眈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