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仙侠红叶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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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果   

叶天翔在书房的来回的踱着步子,他的家人则静静的看着他。细心的寒稀发现,爹爹的头发又白了许多。寒稀的爷爷是个不会想事情的人,所以他才会很早就把山庄交到了儿子的手上。这么些年来,他早已习惯不去想事情了。这时候,他看着儿子渐有心力交瘁的迹象,却只能干着急,一点忙也帮不上。

他们都有两天一夜没有休息了,而且,好像也没吃东西。现在,许多人都感觉到困倦,感觉到了饥饿。但是他们不敢轻易吃东西,他们不知道食物是不是已经被下了毒。

空气好像凝固了,时间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煎熬。

夜在渐渐的深沉,书房里的蜡烛也快燃尽了。寒稀的弟弟浩男和两个幼小的堂弟都在自己的母亲怀里睡了,他们的母亲努力保持着清醒,却不时地迷糊过去。别的人也大致如此。这时最清醒的,除了庄主叶天翔,大约就是他的女婿郑诗络了。

郑诗络一直在想一个问题——鬼教这么做的目的究竟何在?或者,他们欲擒故纵,只是想把山庄的人逼疯?那样对他们有什么好处?

叶天翔不知道怎么回答郑诗络的问题,他只能说,鬼教是天下第一邪教,他们做事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也许,把挽霞山庄的人逼疯,比直接杀死他们更让他们觉得过瘾。

真的是这样吗?郑诗络心里还是有些疑惑。现在早已不存在怕不怕死的问题了,他只想找到一条活路。

半夜里,天空中突然响起了一声炸雷。在这样的季节,怎么还会有雷声呢?人们一下子都清醒过来,有人在想,难道是他们以前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遭到这样的报应吗?

雷声既响,复风声大作,继而大雨不期而至。

“大哥!”

沈怀昭一身水汽的闯进了书房。沈怀昭受了伤,身上雨水血水混在一起,不停的滴到地上来。他的左臂已经没有了。但是,能活着逃过来,而且还是十分清醒的活着,在挽霞山庄里他还是第一人。也许,在这个武林中也算得上第一人。

“大哥,我们东苑的人全完了。”沈怀昭不去理会身上的伤,急急的道:“这一次,是妖刀韦疑,我见到他了。我见到他了!”

寒稀拿了金创药和纱布过去,准备给沈怀昭裹伤,但是沈怀昭连连摆动着他残存的右手,道:“侄女不用管我,我活不了多久,不要浪费时间了。”他说得很急切,好像生怕一口气接不上,他的话就说不完了。“大哥,这一次,鬼教的六大杀手全都到齐了。”

众人听了不由心头一震。但是他们都恐惧得有点麻木了,他们现在只是很想知道鬼教究竟想干什么。

沈怀昭的脸色越来越白,那是因为他的血越来越少的缘故,他丝毫不停,接着道:“妖刀在东苑,阴医就在内院附近,魔剑在山门,冥灯在后山,鬼手在南园,而怪面娄空,则就在我们的人中间。他极善易容之术,随时会扮成我们熟悉的人。”他现在很想把他所能判断到的东西都告诉叶天翔。“鬼教没有一下将我们全部杀掉,很可能是在等一个人。也许,就是鬼教教主!大哥!”沈怀昭绝望的看着叶天翔道:“我们谁也逃不了!”

绝望的表情在他的脸上渐渐的凝固,他依旧站着,可是谁都看出他已经死了。也许他是第一个看到了妖刀而没有就死的人,但是那妖刀长的什么形状,别人也无从知晓了。

人们现在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鬼教的六大杀手早就进入了挽霞山庄,他们散布在各个角落,随时都可能要别人的命。这就是沈怀昭拼着性命弄清楚的一件事情,但是,弄明白这件事,对他们一点帮助也没有。早在这之前,他们就已经不抱什么侥幸心理了。

他们现在就只想弄明白一件事,鬼教出动这么大的阵仗,连教主都可能亲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连沈怀昭也死了,挽霞山庄的庄主叶天翔感到了一股彻头彻尾的寒意。沈怀昭是站着死的,他本来可以不死,但是他发现了妖刀韦一的所在,并且带人主动发起攻击。他手下的人全死了,只有他逃了出来,但是,他也只是比他们多活片刻罢了。他拼尽全力,得到的答案只能让人更加绝望。

外面风雨大作。

挽霞山庄的人大部分都还活着,但是挽霞山庄已经死了。

沈怀昭死了,叶天翔叫人把他的另外一个结拜兄弟晏补之叫了过来。沈怀昭的尸体也没让搬出去,也许在他们心里,这就是他们当年结拜时誓言实现的时候了。晏补之进来,默默的看了一下沈怀昭。在他们结拜的三兄弟里,晏补之的武功最差,但是他的脑子最好用。这两天来,他的脑子一刻也没有停止过思索,他觉得他已经快要找到答案了。

“大哥,我想到了一件事。”晏补之走到叶天翔面前,坐了下来。他说了这句话之后又沉默了一阵,似乎又在思考。叶天翔看着他,脑子里也在迅速的搜索着那些过往的片断。他们经历过的事情太多了,从他们青春年少的时候起,他们就结伴一起闯荡江湖,数十年弹指一挥,他们也都老了。

叶天翔看着晏补之,其他的人也都看着晏补之。他们都知道,他说的事情,必然与挽霞山庄的劫难有着密切的联系。既然在劫难逃,知道为什么而死总也是好的。但是晏补之随之沉默了。好像不愿提起这件事,好像不愿去回忆。

风雨渐渐的停歇了,蜡烛又短了一截,一个令人窒息的夜晚又将过去了。

过了许久,叶天翔缓缓道:“我也想到了。”他看了看自己的老父,弟弟,夫人和孩子们,缓缓道:“因果循环,也许,这就是江湖,就是我们的宿命。”他说得很慢,说的时候还不时的看一下死去的沈怀昭和活着的晏补之。

“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我还没有成家,也还没有接掌挽霞山庄。那一年正是我和怀昭、补之两位兄弟驰骋江湖,博得‘天南三侠’这一名头的时候。那时候,真可以说是年少轻狂,却也是人生中最畅快的日子,随心所欲,四处游荡。”回忆总是美好的,叶天翔的脸上甚至带了一点微笑,但是这微笑很快也就变成了苦笑。

“那时候一心想着的就是行侠仗义,快意江湖,维护武林的公道。当时,也做了许多轰轰烈烈的大事。天南地北,也算声名远扬了。那时候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觉得自己是在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错过什么。后来回过头再去看,却时有不安之感。认真的想来,也绝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做得问心无愧的。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人在江湖中,又怎么没有做错事,杀错人的时候?有的事情,错虽错了,后来多半想法补救。我叶天翔扪心自问,不敢自称大侠,总还是行得正坐得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