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穿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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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情书”

“走吧,我们出去看看。”慕容轩风韵的嗓音响起。

不觉间船已行到湖中间,稳得像在陆地上,慕容轩话一落我迫不及待地就小跑了出去。

湖面上的空气湿漉漉的但并不黏腻,吹在身上更有种说不出来的舒服,现在还算早不到中午,微风中还有几分冷意,但并不影响我赏湖的心情。

波光磷磷的水面一望无际,远远地延伸去,离刚刚岸上有已有些距离,岸上的人统统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湖的中央有几座小山相邻不远地矗立在水中,像是点缀在西湖上的几颗绿宝石。

唯一遗憾的就是去不了雷峰塔,我向小蝶打听过了,我们在北雷峰塔在南,过去会需要半天的路程,慕容轩并没有安排去那里。

我说就代表上官灵说,可这只是我的意思,所以想想还是算了。

忽然间脸上一凉,几滴水打在了我的脸上,我疑惑地向下望去,看见一条鱼跃入水底。

“有鱼!”我大声道。

再仔细一看,好几条,在水面上跳上跳下的。

我玩心大起:“有网没?快拿来网鱼!”

慕容轩一直站在我身后,一回头成刚已经拿来了鱼网递给他,慕容轩接过又递给我。

我兴奋地接过鱼网看准了就下手,却只网上来几根水草。那几条鱼跟故意嘲笑我似的还在跳上跳下,我一看来劲了,但网了好几次都空空如也。

蓦得觉得身上一暖,慕容轩的身体靠了过来,他伸出一只手抓住我拿鱼网的手,另一只手扶着我的另一只手臂。

他的声音就响在我的耳边:“要看准了,它跳上来的时候就要动手。”

我与他近在咫尺,他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后,我只觉得痒,还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一条鱼已经落入了鱼网里,挣扎地欢快想要逃。

我立刻忘记了与慕容轩贴得如此近,就着他的手就鱼网拉回来,一条肥白的鱼就在鱼网里。

“哈哈,抓住了吧?你还跑啊!”

话音没落,它使劲扑腾想跑,身上的水全甩到了我和慕容轩的身上,我比慕容轩矮,一下子全甩到了我的脸上。

我甩甩脸上的水迎头就去抓那条鱼,没想到抓到手里被它呲溜一下滑倒了甲板上,想它是弹跳高手,两下一打挺扑通一声又掉回了水里。

我有些狼狈,头发也贴在了脸上,伸着两只手不知该不该收回来,我只想着跟条鱼较劲,没想到只要让慕容轩举高一点就没事了。

慕容轩想得更简单,直接连鱼带网一起收了更省事,但看见我去抓鱼他又不想拦,看我跟一条鱼斗气,没想到的是不过眨眼的功夫到手的鱼跑了。

成刚和小蝶都在身后,但都非常自觉地没来帮忙。

慕容轩波澜不惊的将鱼网放下:“一会我帮你把它抓上来。”

他说得抓就是放了两根鱼杆在水里,成刚送鱼杆的时候看了我一眼,又默默的站到了一边去。

我兀自盯着鱼杆不动,完全没把刚才的事放心上,一心在鱼身上,一定要钓上来几条,我暗暗道。

慕容轩突然伸了手过来,我一怔没动,只见修长白皙的手指在我耳边一划过,将贴在我脸上的一撮发丝拔到了耳后。

他的手指微凉,在我脸上只是划了一下便过,我却觉得有股电流悄然而过。

侧头看了他一眼,他神色如常,也盯着手里的鱼标,好像刚刚什么也发生过一样。

可想他是觉得太没形象了吧?

突然手里一动,直觉告诉我鱼咬钩了,我一激动赶紧提了起来,没想到又是几根水草。

慕容轩本来坐着的,看见我有动静丢了手里的鱼杆起了身,却只看见了几根水草,表情也有几分……呃,无语。

我脸皮虽然厚,可加上刚刚的事,不禁也有些脸红。

太丢人了呀……

我干笑:“……呵呵……”

慕容轩比我淡定得多,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迅速就回到了状态,安然自若的坐下去。

我感激他给我台阶下!

忽得他丢在地上的鱼杆动了动,又动了动。

我瞪大眼睛瞅着那鱼杆,慕容轩拿起鱼杆慢慢收了线,线的那头仍抖个不停,只见一条大鱼咬了钓不得挣脱,被慕容轩轻而易举的提了上来放进鱼蒌里。

他神色平常,又将鱼杆放了回去,安静地等着。

我有点不服气,也重新坐好等待鱼上钩。

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我的鱼杆再没动过,倒是慕容轩,一条接一条地往鱼篓里放。

我望着我旁边空空的鱼篓,有点怀疑成刚是不是在我的鱼杆上动手脚了。

慕容轩的动作堪称优雅,放条鱼动作也是轻轻的。

我心里郁闷,又不敢发作,看着他再次往鱼篓里放鱼,我数了一下,都四条了。

我紧盯着他的手,他正扶着鱼篓往里放鱼,抬头看见我生闷气的样子笑容从嘴角爬到了眼梢,

他静静地没有动作,只看着我。

好像生动了些……

慕容轩心里有情愫划过,我脸上郁结的表情落在慕容轩的眼里,倒叫他觉得我与他亲近了些,不似平常,永远一副淡漠的姿态。

我见他不动了,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看着我出神。

一时间四目相对,我竟然没有移开目光。

我一直怕他看出‘我’来,本着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态度对他,始终防备着他,即使见了我也只敢瞄他两眼,不敢正眼看他。如此见了,我反而觉得坦荡了,他的眼底幽黑一片,目光深沉,炯炯有神。

一张好的相貌能把女人比下去,却丝毫不阴柔,即使是商人也没有名利味。

我并不了解他,只知道在小蝶的眼里他评价颇高。

跟他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足两天,每次都是来吃饭,也不说什么,除了一张俊脸,我感受不到其他。

我突然福至心灵,我不应该躲他,应该了解他才对。

我如果要一直呆在这里,那么就不可能这样跟他过一辈子,那么在这之前,我很有必要了解‘我’的丈夫,更要让他了解‘我’--撞了头之后的上官灵。

按照小蝶的说法,慕容轩对‘我’一往情深,做最坏的打算,他就算越来越觉得‘我’不是上官灵,也拿‘我’没办法,因为他肯定不会伤害上官灵啊。

嗯!我在心里猛点头,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说了我从刚刚就一直想说的话:“我要跟你换位置。”

我突然开口,慕容轩显然一怔。随即又笑了,“好。”

我在慕容轩的位置上坐好,认真地将鱼杆摆好。考验人品的时候到了,一定是位置的问题,我一定可以掉上鱼来。

慕容轩但笑不语,斯斯文文的坐在藤椅上。

从换了位置我估计着有一个小时,我仍然一条鱼也没见着,慕容轩又往鱼篓放了三条鱼。

我那叫一个郁闷啊,还好几次挑起鱼杆看是否有鱼铒。

随着日头的升高,心里的小情绪从膨胀到蒸发逐渐消失的无影无踪,没了兴致。

我把鱼杆一丢,“不钓了。”

慕容轩笑,“不钓了?”

“不钓了。”我答得干脆,“我拿得起放得下,钓不上来就是钓不上来,我不跟自己置气。”

慕容轩放下鱼杆,“好。”

日头已经渐高,渐渐有了热意,成刚和小蝶收拾了鱼杆,又提着鱼篓往另一头去,掀开船板两人下了去。

江南多水多船,更有很多人在船上生活,即使在现代也能见到,船上是用来掌风观向的,居住的地方都船仓下面,一应起居,五脏俱全。

临近中午,小蝶他们一定是去做饭去了。

一顿饭吃得我格外欢快,眼里有菜嘴里有肉,心满意足。

慕容轩间隙望着我,只觉得像重新认识了‘我’。

那个一直不愿意多说话,疏远冷淡的‘我’像不见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一个人。

饭桌上她会望着自己,愿意在他面前表露小情绪,更会与他主动说话,这些在外人看来最平常不过的事竟让他如此激动,他是如此想多一些和她相处的时间。

昨天当他得知她将整个府邸看了遍的时候,他欣喜的同时更想快点见到她,她真的如她所说,在慢慢接受他吗?

慕容轩想,她或许早不记起和他第一次相见的时候。

她那时才十岁,怯生生的跟着她娘亲身后,穿着一身粉色的小袄,时值冬日,小脸红扑扑的。大人们在说些什么他不知道,所幸他和她早溜到后院了。

后院里有一株腊梅,也是粉红的花蕊,与她相得益障。

她缓缓走在雪地里,他亦步亦趋地跟着,直到她蹲在地上捧起了一只快要冻僵的鸟儿。

她小心的呵护着那只鸟儿,放进了衣兜里。

“暖暖哈……暖暖就不冷了……就可以飞了。”

十五岁的慕容轩一直记着那一幕,她放飞那只鸟儿时雀跃的身影,好像飞走的是她。

她是转身回去的时候看见怔住的自己的。

她望着自己噗嗤一声笑了。

“你怎么呆了?我知道你,你是慕容哥哥,娘亲说过,你是乞巧节生的,呵呵……小七哥哥……”

这一记记了一生。

再见面时,她已经长大,两家有意结亲,他与她都知道,他从心里高兴,期盼着能见到她。

她却是一副客气礼貌的样子,还有淡淡的抵触。

也是,八年里念念不忘的只是他而已。

第三面的时候她已经吓得面色苍白不能言语,往日生动可蔼的伯父伯母更是变成了冰冷的尸体,苏州的亲戚知此横祸也都推三阻四,他主动地将一切揽下来,将她接回府里。

自己知她无意,却仍提了成亲的事,她点头的时候他是窃喜的。

他自觉地与她分住,压抑住内心的渴望,只希望她真正接受自己。

他不是不介意张房的事,即使这只是未抽芽的念想,他是愤怒的,但望着她,他始终无法狠下心来质问与责怪。

她甚至……差点丢了命。

慕容轩在出神,我伸手在他面前晃了两晃他都没反应。

……不会傻了吧?

我伸手去推他,“醒醒……喂,呃,七爷……你怎么了?”

慕容轩回转神来,自知失态,微微一笑,“没事。”

“噢。”我咬住筷子,想什么那么出神?

“味道可还好?”慕容轩问。

我点头,“嗯,挺好的。”

“成刚做的。”慕容轩道。

“嗯?”我有些吃惊,“成刚做的?他会做饭?”

慕容轩笑,“是,自小就会。”

不会吧?看不出来啊。

“我听小蝶说成刚帮你打理生意,没想到他还会做饭。”

我说话已不像先前那样小心刻意了,既然我要在这里生活,那么了解他是必须的,闪躲回避帮不了我,我要面对他。

慕容轩往我碗里布菜,依然是剔了鱼刺的位置好的鱼肉,嘴里道:“成刚是个可靠的人,也很聪明。”

“能发现别人聪明的人自己必定也很聪明。”我立刻接道,“对吧?”

我有意这么说,想看看他什么反应。

慕容轩看我一眼,默了默,笑道:“是,你也很聪明。”

原话奉回,我被他堵得一愣,真是……无奸不商。

吹了一天的风,身上有些湖水的味道不大好闻,我让小蝶去准备洗澡水,自己在屋里脱衣服,慕容轩跟成刚回来之后就去了书房,不知要做什么。

所幸衣服难穿,脱起来倒省事,我刚脱掉外衣,忽听得门外扣门声,轻轻地,只响了两下。

“小蝶?”

我喊了一声没听到回音,又穿上外衣去开门,只见空空如也,门外一片寂静,连风都没有。

我纳闷,“难道听错了?”

正欲关门,看见地上掉了张纸条,隐约还有墨水的痕迹。

我捡起来摊开,倒吸一口凉气。

信上写:“见字如吾。朝看水东流,暮看日西沉。你我一别数月,吾心里万分愧疚自责,盼能见你一面,却因事误时。后竟得知你身受重伤,吾自知慕容不容你我,万没想到对你如此狠手,光阴易逝,岂容我待?三日后,我在沁园等你,望卿赴约。吾心意已决,要与你终生私守。房。”

张房写给上官灵的情书,这是要私奔啊!

我当下追出去两步,一个人也没见着,谁把信送来的?

我揣着这千斤重的情书,步履沉重的走回房里。

我都把这人忘了,忘了他才是上官灵的心上人,还上演了一出红杏出墙的戏码。这可好,比红杏出墙还严重,直接私奔了。

这上官灵,铁了心要给慕容轩戴绿帽子啊!

不不不,我摇头,深呼吸两下理清头绪:我来这已有半月了,从没见过其他人,更别提和他说过话。那么事情应该发生在我来之前,这两人之前就约好了的。按照信上说的,撞头那天就是他俩约会的日子,但张房有事没来,‘我’反而被慕容轩抓了个正着。

张房得知我撞头,以为是慕容轩害得,现在为了不让心上人受苦,决心与她私奔。所以有了这封信。

是的,就是这样!

这信简直就是烫手山芋啊,撕了?不行,还能拼起来。藏起来?不行,被发现怎么办?

我焦躁的走来走去,上官灵啊上官灵你可真会给我找事!一转头对上屋里的灯笼,再看看手里的信。

烧了不就万无一失了?

我把灯罩掀开,将信点着,看着烧完了才放心。

我得想想对策,张房是个麻烦。

不管不顾肯定不行,一直两情相悦的人突然没了音信,张房要是找到这儿怎么办?上官灵与他情投意合,他肯定更了解上官灵,要是让他发现我不是上官灵就更糟了。

得让他彻底断了念想,从此不再往来才是正道。

那就必须要跟他见一面了。

上官灵啊上官灵,你说你一个好好的女孩子,守着一个一心一意对你的老公不好吗?非得做这种事。当然了,这么说对你也不太公平,谁知道你心里到底什么想法呢?你应该有点喜欢慕容轩吧,至少不反感,不然你怎么愿意嫁给他?

一个女人,这可是最重要的事。

“小姐!”

思索间小蝶喊了一声,端着水进来了。

我收回思绪,只见小蝶端着一堆东西,身后跟着两个年纪稍大些的妇人,提着水,还冒着热气。

小蝶从一堆东西里拿出一个木罐子,用勺子舀了一点粉末出来倒进澡盆里,两个年纪大些的妇人才往盆里倒水,小蝶又拿出花瓣来散在澡盆里。

三人合作的倒默契,几下就拾掇好,两个妇人退了出去,剩下小蝶侍候我沐浴。

我慢慢将脚放进水里,水温稍偏烫一些,我整个人躺下去,只觉得舒服惬意。小蝶自顾收拾衣物去了,我捧起花瓣闻了闻,又揉在自己身上。

脑子里突然闪过慕容轩的模样,不禁感叹,那么气质的一个人,自己的妻子竟然想着他戴绿帽子。

“一定有什么缺点!”我笃定道。

“嗯?小姐你说什么?”

小蝶以为我在跟她说话,来到我身边问。

我笑,“没什么。”

称小蝶没注意,抄了水洒在她身上。

“啊,小姐……”小蝶赶忙擦水渍。

我邀请小蝶:“来,一起洗,进来!”

小蝶不答应:“不要,这怎么可以呢?”

“来不来?”

“啊,小姐别泼了……”

“快过来,来不来?不来我泼了啊……”

“小姐……”

本来天将擦黑,一个澡洗完那黑得叫一个彻底。

我和小蝶收拾着一地的狼藉,全是刚刚我和她的杰作,小蝶也重新换了一身衣服,我发觉,就算再细心忠心周到,她也只是个孩子,一哄就高兴。

收拾完小蝶又端了菜上来,她是绝不会跟我一起吃的,我就让她回去歇着了,让她估计着我吃完了再来。

夜凉,还起了些风,卷起窗纱还吹起了我的头发,头发还是湿的索性披着也未挽。这样的情景,不免有些伤感。

我望着走廊上摇曳的灯笼出神,我这个人吧,喜欢安稳的生活,到哪都能扎根生存,好听了是随遇而安,难听了就是没心没肺。

我想过回去的,并不会完全因为一个算命先生的话就打消念头,只是我怕死。我可以一头再撞个重伤出来,可如果我回不去呢,我是不是就真的死了?现代的我,又还真的存在吗?

我不敢赌不能赌,世上只有一个我,我应该好好活着。

爸爸,妈妈,你们好吗?我很好,会好好的活着,说不定我还有再见你们的时候。请你们,好好的活着,开心幸福的生活。

我兀自出神,慕容轩来了我也不知道。他见我门开着,径直走了进来,只见我穿着中衣披着长发,自觉有些欠妥,这副样子未免有点太唐突。

他并不是第一次见我这样,我撞了头之后他一直照顾我,但当时他根本注意不到我的样貌。我今日这副样子,头发还未干,穿得又少,方方正正地坐在桌前,他觉得有些冒犯。

他顿了顿,脚步收回又踏出,反复几次只在原地站定了。

我收回思绪,转身发现慕容轩来了,定定地站在门口,像是来了一会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