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与火在背后发出呲呲声响，是一场人力与天意的厮斗。
阿弥瞪大了眼，那是她第一次亲见巫术的强大。
而那夜之后，天阙山下仅剩的一脉清溪也干涸了，只余融雪淌下时汇聚而成的浅浅湖泽——肆风用那脉清溪之水，灭了这场天火。
“我能做的，也只到此，稍后会留他们十二人在此布药救治，但圣巫要随我及早起程。”肆风对她躬了躬身，“城中诸多长老在等。”
“好。”她应了声，而后一手指向舒望，道：“不过，我要带他一同去梵城。”
肆风一怔，“但圣巫堂中，除了弟子，便只有奴。而戴罪之身，不可为巫。”
阿弥的手在披风下用力握着衣襟，掌心湿了一片。舒望背负弑父夺位的罪名被流放至此，这样的待罪之身，是没有资格做巫师的，想要入圣巫堂，只能为奴。
她有一片浮木，却不知该如何才能让他搭上自己的浮木，以最安全漂亮的姿态。
寂静中，少年嗓音沉定响起，“若不嫌弃，舒望愿追随为奴……”
她猛地抬眼望去，他身后一片月光麂渐渐聚拢而来，成点点辨不清的模糊光晕。
“舒望……”
他低低俯首在她身前，是让她趴到他背上的意思：“圣巫的鞋子跑丢了，便由舒望来代步吧。”
他做过贵族，知道这样远的路，都是由家奴背着走过的。她迟疑，他便一动一动地俯身在那里，像只卑微而倔强的骆驼。她终于不忍，将双手搭在他肩上……
那一夜，新奴舒望背着新一任圣巫走出月光谷。他的手偶尔轻轻移下，将她黑袍下冰凉的赤脚握在掌心，暖上一刻，恍惚间，好像还是从前的葱茏时光。
可抬头望望，前方是未知道路，而轻微的颠簸里，身下人说：“累了的话，圣巫可在我背上睡会儿。”
一个称呼，便是近身相依，竟也似，隔了千里。
赤色麂子领着麂群远远奔来，成一道流光为他们送行。她在他背上回望而去，看赤玉麂在月下引颈，低低一啸。滚热的泪落进他脖颈。
不想离开的地方，不想改变的生活，和那个不想疏远的人，在这一夜间，都已猝然远去。
他说过，若她可以成为圣巫，那这一切，都可以变得不同。
她知道圣巫的权威与力量，等到她拥有那些的时刻，他往日的冤屈便可伸张，他失去的也都可拿回……若这样便能送他抵达彼岸，也算不枉此行。
…………
琪雅的右掌自阿弥额上脱离开时，故事只将将现出端倪，她虽看得难过，仍主动收了手，只因听到帐外似有熟悉语声，便不管不顾冲了出去。
“师傅？！”琪雅撩了帘子，急切地喊了声。
却只看到长央枕着一只小麂躺在帐外草地上，见她出来，微微侧过头，“怎么，出来陪我一起数星星？”
“长央，方才你在同谁说话？”琪雅四下张望。
长央翻了个身朝向她，“我在和小鹿讲话啊，它告诉我它的肉确实有毒，所以我不打算吃它了。”
琪雅心底莞尔，知道他应是和这小麂相处出感情，即便热衷猎奇也不忍下口，嘴硬不肯承认，还编排出这等借口。麂子肉有毒的话不过是她信口胡编而已。
不过，他这样狡猾以小麂挡开她的问题，便是确然有事瞒她，看来方才果真有人来过。
琪雅迈脚往前找了两步，却被扯了裙摆拽回来，“小鹿说，谷里晚上有狼出没，一个人可不要乱走。”
琪雅无奈，只得转了话头问他，“这么晚，你躺在我的帐外做什么？”
“偷听你们俩个说话咯。”长央眼睛一转，看着跟出来的阿弥，也不管她那双通红的眼圈，只盯着她新梳的发辫笑嘻嘻道，“我夫人的手当真是巧，梳得这么好看。”
琪雅蹲下身，拉了拉长央袖子，神色严肃几分，“借一步，我跟你说件事。”
“唔？帐前月下，莫非要促膝长谈。”长央一骨碌爬起来，阿弥已吐了吐舌头，知趣躲回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