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回身一指,草场另一侧是片茂密树林,月下只见莽莽森森,连绵的带状林子将一条平谷环在天阙雪山脚下,“白日里,月光麂们都栖在那片胡杨林里,那林子再往西是一片沙洲,行百里才到西留有人居住的州郡。”阿弥抬着下巴,面带骄傲,“胡杨树阻着风沙,将我们护在这片世外桃源里,是我们的守护神。”
正说话间,忽闻沙沙声响。几个黑影鬼鬼祟祟靠近过来,干瘦佝偻的身形似夜行的鬼魅。
有士兵察觉,忽一把反手擒住一只,押近火光细看,不禁骇然惊呼。那人面目似被不寻常的大火****过,成一团焦黑,扭曲狰狞,头顶几株残发编成稀疏的发辫,额外突出的眼恨恨环视着众人,最后落在阿弥身上。
“放开他,”阿弥喊了声,“他们只是谷中村民。”
那士兵征询地望向长央,得到首肯才松了手,阿弥歉然起身,对那人深鞠一躬,“这些是阿弥的客人,没有恶意,伯伯们尽可放心。”
“妖巫,但愿你不要再害了我们!”那人并不领情,反是对阿弥冷喝了一声。
怨念的语声嘶哑难辨,他弓着腰和远远等待在树影里的几个黑影互相搀扶着,喁喁走向草场尽头的胡杨林。
阿弥怔然呆立,众人亦不知如何打破寂静。良久,她忽然兀自拍了下手,道,“月光谷中好久没这么热闹,来,我们跳舞。”
一挥手,篝火呼啦窜高几层,火星噼啪飘摇,升入夜幕。
“来嘛来嘛。”阿弥一手拉起琪雅一手拽了长央,大声唱起歌来。
那调子朗朗上口,将士们也很快学会,和着她一道唱起来。火光映衬下,那张娟秀脸庞上绽着无邪笑容,身后锁链随舞步哗哗作响,便是怎样沉重,此刻似也只是件伴奏的乐器。
曲罢舞歇,酒壶已不知在篝火前传了几轮,停在阿弥手上时,只剩了薄薄一层福底,不知哪个喝过头的莽汉口齿不清地问了句,“阿弥姑娘,你身后那条链子,究竟是怎么回事?”
彼时大半将士已醉得东倒西歪,就着草场席地而卧,鼾声四起。
琪雅之前从未沾过酒,这天阙山上以香雪酵酿的“盼君归”又分外甘醇,她贪了几口便屡屡被长央夺了酒壶,所以并不曾有机会多喝,此时也只是微醺着困意颇浓。
可当那一问自空旷草场上蓦地响起,她便一激灵清醒过来,因为靠在她身边的阿弥,剧烈地抖了一下。
“姑娘果真是,被锁在这谷里的妖吧?”那问话的“罪魁祸首”坐在篝火的另一面,已经醉得字不成句,“不过没关系,就算是,也是个善良可爱的妖怪……如果需要,只管开口,我们可以帮你断了这锁链……”
一颗火星在将熄的火堆中“啪”地挣扎一声,而后寂灭,那人打了个酒嗝,歪倒在地。
静了许久,阿弥向着火焰举了举酒壶,而后仰头将残酒一扫而光,她用手背抹了抹唇,下一刻将手掌轻轻覆上额头,掩住跳动的眉尖,身子委进了琪雅怀里,撒娇道:“头好痛,我这是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