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法见琪雅顶着日头在花园里迎他,笑呵呵念了声阿弥陀佛,道:“琪雅丫头,当心晒坏了面皮,没人要你。”
琪雅道:“大和尚,你又乱说话。”
文法哈哈大笑,琪雅又与他闲语几句,大意是要他提醒哥哥,她已这般年岁,去归无寺住着无疑便是个众男寡女的局面,归无寺的和尚又都受了文法熏陶,少几分正经出家人的样子。终究人言可畏多有不便。
文法依旧呵呵笑着道:“多大的牵挂,让你舍不得离了秀天城。”忽而又收了笑,法相庄严,立掌念道:“莫贪恋,情海无涯苦海无边。”他胸前的铜佛珠刺得琪雅眼晕,念在他是一介武僧,琪雅不打算同他分辩,遮着眉头,摆摆手跑开。
约摸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轻殊进了她的小院。
“师傅今日来得这么迟,”琪雅用手扇着风,“我们今日该学新招式了吧?”
“不急,先给师傅再练一次探海棠吧。”今日的他似与往日不同,笑意浅浅淡淡,却少了平日里的懒散。眉峰眼底藏着冷锐气息,令人不敢细看,仿佛那眼神亦如冷兵器般,能够伤人无情。
他静静看住她,将腰间紫鞘佩剑解给她,“这一次别再扭到筋骨。”
琪雅点头,持剑而起。心中沉沉的忽而有些不祥预感——上一次在他面前表演这一招式已是五年前。那时她扭伤髋骨,他抱着她,听她说心跳得太厉害,便告诉她,这只是个急症,很快便会过去。
可惜的是,又五年后的如今,骆轻殊在她心中只是一日镂刻着深似一日的印迹,已无法丈量究竟陷到了什么位置,膝弯、腰腹、还是口鼻般将要窒息?这么久以来,急症已化作了顽疾,年年岁岁大有至死方休的架势。但他有他的陆明珠,那该是他的病,对应着另一幅解药。
她只能假装天真地黏在他身边,不再说些叫他为难的话,倒可以以师徒的身份肆无忌惮亲近无两。每一日都似偷来的,她心中清明得很。
要是十三岁之前便遇见他,该有多好,那时她还未有婚约,而他亦不曾爱慕旁的女子。缘分差了一刻,便平添出这许多麻烦人物,似乎一错便是错过了一世……
左手紫色落英剑配右手妖冶红花,一招一式间,云凝风停,他看得入神,出口的话却飘飘渺渺,“其实大势之下,即便你有战退三军的盖世武功也难保安然无恙,着紧的是,找一个在乎你的人,倾心尽力护你周全。”深邃目光闪过一丝落寞,“琪雅,明天起,我不再教你。”
剑势猝然收住,只觉耳畔轰鸣,炸开惊雷。
“师傅?”
“明日,我要带明珠去北颚山谷避暑,顺便,也将婚事办了。”
还是当年那般,单腿后抻剑指向前,整个身体倾斜着探向虚无海棠,她保持着这姿势动弹不得,只听他继续说,“明珠要驻守北颚山,所以婚后,我们不会再回秀天城。”
……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这一次她不曾伤到筋骨,却远比五年前更痛。
“落英剑配你手上红花很美,留你做个纪念。”天光之下,他已旋身而去,颀长身躯渐渐缩成一点刺目的蓝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