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匆匆。
几个月里,谢枫谢茹仍旧是在父亲的指导下专心习剑。
自龙泉花会之后,谢枫仿佛更加痴迷,几乎可以相比当年的谢秋。不过令谢秋最为意外的便是谢枫已然有了自己的想法,在自己教授的清波剑式之外总有些不拘泥固定剑式的发挥。而谢枫的心性和韧性在几个月中居然磨练的愈发成熟,这一点谢秋和萧默看在眼中皆是欣慰异常。
懂得自如控制自己的剑意,对于剑气化形乃是先决条件,而在谢秋眼中,这方才是修行剑法的入门之道。
“枫儿长大了!”以往从来只是把谢枫谢茹当孩子看的谢秋忽然向萧默发出感叹。
萧默轻笑着点点头,“枫儿的悟性本不及茹儿,但心性却是上佳,居然先于茹儿领悟了御剑于心的道理,大概不出半年,便能操控剑气了。”
谢秋依旧看着场地之中专心的谢枫,对于萧默的话却不置可否,“也许更快,枫儿这孩子于剑用情颇深且心念合一,一旦剑气化形,掌控起来定是迅速。”
仿佛像是印证谢秋所言一般,竹林中谢枫修习一式“清波斩月”,身形收敛,挥剑斜向轻斩之时,一丝青白之气随剑划出,宛如清波,只是碰上林中紫竹时已是强弩之末。
“嗒!”
竹干轻摆,剑气所至之处留下一条细痕。
萧默惊讶的看着谢秋,“看来三个月便是足矣了。”
谢秋微微一笑,表示认同。
“啊!哥!你怎么做到的?”只听谢茹尖叫一声,马上跑到那棵紫竹前查看。
谢枫却不为所动,只是呆呆看着手中的剑,若有所思。
“爹,娘!哥他刚才舞出剑气了!”谢茹竟是比谢枫兴奋许多。
萧默无奈,赶忙走过去拉回谢茹,“不要打扰你哥,你啊,不要一惊一乍的。”
谢茹被母亲拉着,眨眨眼问道:“娘,刚才哥的那一剑,算是你们说的化形了么?我看到了一条白光了呢。”
见母亲点头,谢茹方才有了一丝不甘,“为什么我不行?”语气之中透着一股酸意。
萧默看着谢茹眼中艳羡的目光,只是没好气的捏了捏谢茹的脸,“你啊,心思在修炼上多放一些,别光耍些个小聪明就行了。”
谢茹仍是小嘴撅得老高,只是心虚地回了句:“我哪有。”
谢枫此时收剑而立,脸色涨红,朝着父亲谢秋咧嘴一笑,显然已有所得。
谢秋走了过去,拍了拍谢枫的肩膀,“明白了?”
谢枫想了一下,搔搔头,不知该如何回答父亲。
谢秋也不多解释,拿过谢枫手中的剑示意他站远一些。
附近的紫竹无风自动,风口之中的谢秋回身收式,万物又如在刹那间定格一番,甚至浮于半空的腐叶都只是固定在那,渐渐的,空气仿佛流动起来,青光一闪,谢秋剑刃已然挥出,半月一般的剑气平地而起,划向竹林上方,乍眼一看仿若一轮残月在空中渐渐消逝。
“清波斩月!”
谢秋将手中的剑递给看呆的谢枫,“藏剑于心,心动剑动,莫要在意招式,顺其自然便可。”
谢枫看着认真的父亲,点了点头。
那边却传来谢茹惊叹之声:“爹!你刚才那招太帅了,我也要学!”
拉着谢茹的萧默登时给了谢茹一脑壳,“这不就是你哥刚才那一剑,你也不是学了。”
天气渐暖,紫竹林中也一改前几月的死气沉沉,一场悄然而至的春雨过后,万物都像是初醒的孩童一般,伸展着自己稚嫩的枝芽,这时残冬才算彻底离去。
潇潇静静的坐在古梨树下怔怔出神。
姥姥慢慢从屋中踱出,却只是摇头看了潇潇一眼便又重新回去了。
潇潇并未觉察,天真烂漫的脸颊透露出些许隐隐的牵忧之色,朝阳穿过梨树新叶,暖暖的洒在潇潇衣间,尽显娇艳。
叶寻,该回来了吧。
春试已然结束,离家几月的学子都已经逐渐返乡。
几家欢喜几家愁,便是不大的龙泉镇,适龄的考生也是结伴而归,所得到的成绩,大抵一眼望去便已可知。
“芸姨,您大可放心,叶寻哥文学这么好,定是有所成绩的。”谢枫安慰着有些焦急的鹿芸,“想来应该是有事耽搁了吧,也许再过两日便回来了。”
“是啊,芸姨,您也没必要这么担心的。”谢茹也是在一旁附声道。
鹿芸这才面色稍缓,眼睛却一刻不离竹林外的官道。
儿行千里母担忧,天下又有那个母亲不是这样呢。
掐算着时日,按理说叶寻早该到家,只是谢枫谢茹已经陪鹿芸等了三日,依旧未见到叶寻的身影,其实谢枫谢茹心里也有焦急,只是看到鹿芸的样子都把那份焦急藏在了心里,两人心照不宣,芸姨毕竟身体不好,只得一边等待一边劝慰。
残阳如血,一时将天空染的殷红。
曾经叶寻与潇潇分别的云石之上,一条悠长孤寂的身影坐在上面,只是那丽质绝美的容颜之上展现的期许与担忧一览无余。
官道尽头处忽然闪现出两条身影,远远望去也不真切。潇潇却像是打了个激灵,猛然从石台之上跳下迎了过去。待两人走近看清容貌,潇潇顿时又是一声轻叹,脸上也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显然,并不是叶寻。
结伴而归的两人也是赴试赶考的书生,此刻却没有注意到前面走近的潇潇,依旧侃侃而谈。
“……那人也却是够倒霉的,当场就被当做舞弊给拉下去了,听说前两场考的不错呢,均是榜首,谁成想最后快结束了来了这么一出。”
“谁说不是呢,”另一人也是摇摇头,“单是作弊还倒是差些,你不知道罢,在他住的厢房搜出这次考试的试卷了呢,怕是要坐牢喽。”
“真有此事!看来以前的成绩也算不得数呢,哎,亏得还是咱的同乡,我与他说得两三次话,听他言语不像鸡鸣狗盗之徒啊。”
“最难参破是人心啊,只是便宜了那京师的李少,平白少了个人让他捡了个头名。看他耀武扬威的样子倒也真是令人作呕。”
“提他作甚,跳梁小丑罢了,他那摸样博得头名怕是也做了许多见不得人的勾当,有辱斯文。”
两人皆是点头顿首,连连称是。
潇潇听得糊涂,只是听着两个书生所言好像是在聊春试之事,又想到至今未见叶寻踪影,心中也是焦急异常。如今见到两人也顾不得许多,稍有些羞怯地走上前去准备打探一翻。
两名书生见到一名俊丽少女走到跟前,欲言又止,便主动做了个揖问道:“姑娘有什么事么。”
潇潇面色稍缓,便将等待叶寻之事说出,询问两人可否见到叶寻。
两名书生眉头却是越听越是皱起,等潇潇简单将叶寻容貌描绘出来之后,其中一个年纪稍显年轻的书生以手点腮思索了好一会。
“姑娘所说之人可否姓叶?”年轻书生言语之中极谨慎且小心。
潇潇大喜,点了点头。
年轻书生顿时面色显示出一种遗憾的神色,“叶姓的怕是只有他了。”
另一人也是垂足顿首,一副惋惜不已的样子。
“叶寻怎么了?”潇潇见两人的模样,心底没来由的一颤。
“我与楚兄方才所谈论之人便是那叶姓书生,此时他怕是已身陷囹圄,只听说在关进牢门之前,那人便已经被打的只剩一息之气,怕是……”年轻书生不再言语,只是不止的摇头。
一时潇潇听得心惊胆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时只听另一人接着说道,“张兄与我离京已有月余,而且是最后一批考生,此时那叶书生应该死了罢。”楚姓书生说的直白,张姓书生在底下轻轻拉了他一下,两人也不等潇潇反应,道了声“姑娘节哀”便匆匆而去。
潇潇仍是站在原地,仿若凭空被惊雷击中一般,久久未曾移动。
“你们说……叶寻……死了?”
潇潇脸上此刻已看不出一丝血色,口中只是喃喃,一点都未发觉两名书生早已离开。
“不会的……叶寻说过他会回来的……他说过要我等他……他还……”
潇潇似痴了一般,在原地胡言乱语起来,苍白的眼角滑落一滴眼泪,泪水之中竟隐含着丝丝血迹。潇潇周遭的空气徒然躁动起来,道路上的灰尘肆虐,嘈杂的落叶竹枝乱舞,潇潇于其中视若无睹一般,眼角渐红,再看潇潇眼中滴落的,不是血又是什么!
终于,潇潇抑制不住,张嘴喷出一口鲜血,一头栽了下去。
随着渐渐归于沉静的官道,一个苍老的身影逐渐成型,正是紫竹林深处与潇潇相伴的姥姥。
只见她爱怜的看着潇潇,弯腰在潇潇脸上一抚,潇潇脸上的血迹顿时散去,如若枯槁的手抚摸着潇潇的发间,姥姥看着潇潇,脸上尽是心疼与惋惜。
“你这又是何苦呢。”
言罢,姥姥轻挥衣袖,两人便已消失在官路之上。
官路之上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沉寂,只是潇潇倒下的地方,一滴血珠在如血的残阳照射之下,晶莹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