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灵异末路镇长和他的情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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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病了

他经常从梦里惊醒,一次他梦到了一具骷髅,那骷髅白花花的一身骨架,让他怎么也无法和曾经鲜活的一个人联系在一起,那骷髅用最瘦硬骨感的哲人的口气告诉他:“其实骷髅一直都在你的身体里,你没有看见,只是因为你缺少一双自省内视的眼睛。”

那以后,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见自己身体里面白花花的死亡的骷髅,在近乎疯狂中,他悟到了很多,人生根本不应该有那么多欲望,欲望都是气和血带来的啊,都是气和血惹的祸,或者是人肉惹得祸啊,如果每个人都是只有骨头,没有那些丰满细嫩、带着弹性和诱惑力的皮肤肌肉,也就不会有男女间的欲望和激情,应该就只有骨头一样干枯的平静和理性了。

他一直想让自己平静下来,让心里安宁,他做了种种尝试,都适得其反,心里越来越烦躁,担忧,恐惧,焦虑。

一天,他实在憋闷得慌,就去几十里外的一个亲戚家干了半天农活。期间他看到邻近地里一个农民在地头抽烟休息,那份悠然惬意,让他很是羡慕。他过去攀谈,农民说:“我们庄稼人,只有力气,把庄稼种好,闲了去工地上干几天活,别的啥也不想。想那么多干啥?”让他羡慕极了,啥也不想,该有多好啊,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境啊,真是神仙般的日子。晚上他拖着满腿的泥回去,很累,但他感觉心胸舒展,愉快健康,他忽然后悔从政,他想如果一直都做个农民,天不管地不管,自由自在,踏踏实实,该多好!他也是在那一天明白了陶渊明为什么归隐田园。他想古今官场其实不会有太大的区别,因为人心变化不会很大,永恒的尔虞我诈,争权夺利,互相倾轧。

他觉得自己目前的危机,今后人生的悲惨,都是应当的报应。他本来不相信命运,不相信因果报应,觉得那是迷信,可是现在他越来越相信了。人生啊,要彻悟,往往只有到了最后才行,可是为时已晚,悔之莫及。就如同一部电影,接近尾声才揭示主题,才让观众恍然大悟。观众还可以走出影院继续生活,而片中的人物却常常没有了机会。这就是悲剧,就是人生的无奈和绝望。

仕途危机,舆论凶恶,情人无情,老婆冷漠,爱子夭折,他心力交瘁,开始失眠,常常整夜地睡不着,白天经常神思恍惚,萎靡不振,一有人敲门,他就骤然紧张,浑身发抖, 头发大把大把地脱落,很快就头中央光秃了,然后迅速扩大,不到两个月,只有鬓角到后脑勺一圈有头发,还都白了一半,恐惧和绝望感死死地抓住了他,他感觉年轻岁月蓦然远去,衰老不期而至,生命力正急剧从身体里背叛溜走。他戴上了帽子,为了防止掉了被人发现秃顶,他选择比头小一个号的帽子,用很大劲才戴上,不顾箍得头发麻发痛。

不过,秃顶的现象似乎瞒住了所有人,可是还是被他的一个情妇发现了。他跟一个情妇亲热借以放松,可是勉强赴约的情妇,说不习惯看他带着帽子的样子,说怪怪的,正在进行时,乘着他忙乎,情妇用力脱掉了他的帽子。在沮丧中,他气急败坏,像被人偷窥了耻辱,高贵的自尊碎成了一地的垃圾。情妇建议他去看看中医,这更让他恼火,发誓再也不理这个愚蠢邪恶的女人了。

不过他最终还是在心里承认自己病了。

但是他不愿意在本镇镇医院看,一是怕佟二晴知道,另外他很看不起镇上公立医院的那些大夫,觉得他们穿着白大褂的样子很滑稽,也就只能是忽悠忽悠小老百姓,靠着体制的呵护,混饭吃而已,如果请个真正合格的医生来出题考考他们,保准没有一个及格的。对私立医院医生的医术他倒是勉强认可—没有真本事,怎么敢投资开诊所?但是又觉得他们完全是冲着钱去了,逮住一个病人,不榨干轻易不放手,更加没有安全感。他想要看病一定得是德艺双馨的名医。听说邻镇有一位老中医,医德,医术双绝。他决定去那里看。

傍晚时分,他开车到了老中医的诊所。老中医把了脉,其脉轻取不应,重按始得,知是石脉,即脉管搏动的部位在皮肉下靠近筋骨处,观之舌,淡而胖,又见其发稀顶秃,问之

“小便如何,是否利索?”

他讪讪地摇摇头

老中医又问:“夫妻那方面如何?”

他涨红了脸,低下头,做贼似的,有些含混不清地说:“还行。”

“大约多长时间?”

他迟疑着:“二十来分钟吧”他涨红了脸,他说的是以前他年轻的时候和仕途正旺的时候的事情。

“多久?”

“十来分钟吧。”

“嗯?”

老中医很执著地要弄准确。

他有点慌不择路,一路缴械。

他紧张地扫了一眼周围,看看似乎没有旁人,压低声音,更加含混地说:

“几。。分钟。。。”

他本想说一分钟不到,但强烈的虚荣心硬是将“一”拐弯模糊成了“几”。

不过好在老中医从他的神态中已经获得了需要的信息,知道他主要是肾虚,便不再追问了。

他终于如蒙大赦,缓过气来。

“腰痛不,下半身有没有感觉怕冷?”

他抬起头,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和语速,”坐久点就腰酸背痛的,你看我穿了两条保暖裤,腿上还冰冷,鞋是专门订做的狗毛的,可是还冻坏了脚,查了气温,今年冬季气温没有什么异常,甚至比以往还略高,可是感觉很冷。”

“肾阳虚而火衰,失于煦照,故而怕冷。不过,病程短,尚不严重,我的方子你服用了,日后当有好转。”

接着老中医提笔处方,开的是补肾的药。

但见处方纸上写着:干地黄24克,山药12克,山茱萸12克,泽泻9克,茯苓9克,牡丹皮9克,桂枝3克,附子3克,老中医让徒弟将药研为细末,加蜜做成药丸,大小如梧桐子。要他每日二丸,白酒服用。

他知道干地黄、山药、山茱萸、桂枝、附子都是补肾之药,对泽泻、茯苓、牡丹皮有何用处心存疑虑,有些不放心,担心老中医人老用错了,疑惑地看了看老中医,问道:“泽泻、茯苓、牡丹皮三种药起什么作用的?”

老中医有点意外,也有点不悦,大概是从来没有病人对他的方子有什么疑问,但还是耐心地给他解释了各自的作用:干地黄滋阴补肾生精,为君药,山茱萸、山药补肝养脾益精,阴生则阳长,同为臣药,附子辛,大热,温阳补火;桂枝辛,甘,温,温通阳气,二药相合,补肾阳,助气化,亦为臣药。泽泻、茯苓利水渗湿,丹皮活血散瘀,俱为佐药。

老中医还说,肾为水火之脏,内舍真阴真阳,阳气无阴则不化,“善补阳者,必于阴中求阳,则阳得阴助,而生化无穷”云云。

他有些不耐烦了,觉得这老头真是个老学究,我问泽泻,茯苓,牡丹皮有什么作用,你答非所问,扯一大堆闲话干嘛。但是他还是装出很感兴趣的样子听着,只是着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打住。好在有人来看病了,他乘机脱身。得知制丸还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他便立即走出了诊所。他闻不惯诊所里药的气味,总觉得那些药都带着陌生的肃杀之气,仿佛隐藏在角落的伏兵,既会突袭疾病,也能摧毁健康。他更怕的是碰到熟人,知道他的病情。

怕什么,来什么。当一个多小时后,他回到诊所,一抬眼,猛然一惊,同镇林业站的赵站长和他父亲也在诊所里。他想躲避已经晚了。赵站长热情地跟他打招呼,并不识趣地脱口问道:“阙镇长也来看病啊。”他心里极为恼火,面上却笑着,伸出手握手,同时有些尴尬地说:“给…买点药。。。”他故意把给字拖长,让声音尽量模糊,造成好像是给别人买药的感觉。但是为自己的不够自然,可能被对方偷窥了内心而羞恼。

回来他把车开得飞快,似乎想把碰到熟人的晦气甩在车后,一路上他越想越恼火,觉得自己运气真背,在心里把赵站长骂了个狗血淋头,还取出刚才配置的药丸,也不管有没有水,塞一颗到嘴里,使劲大嚼起来,蜂蜜的甜混着药的苦形成的怪怪的味道,让他有些恶心,更加恼火,想喝点水,可是才发现车里没有,恼怒中,连老中医都骂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