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陆先是在一个下午,艳阳高照,却不觉如何热.
仲春时节,满树的桃花,烂漫得接近苍白.
他远远追上来,排开一众人群,一叠连声叫,姑娘,姑娘.
我毫不知情.
我怎会知情?
我只知道自己是只蜘蛛,哪里是什么姑娘?
姑娘?
那是人的名字?
人声扰攘,我慵懒前行,无心理会.
这个世界如此纷乱,这城里的桃花纷飞漫天,胭脂楼上缤纷娇客促狭地笑着,团扇轻摇,钗髻轻摇,眼波也在轻轻的摇.
那些顾盼生情低眉抿嘴的,可就是姑娘?
身后的呼唤越来越急迫,周遭的人纷纷侧目,我终于回头,满目狐疑.
他仓皇而来,可当辛苦追逐的目标就在眼前,那一路追逐的迫切却忽然不知所踪,于是便很有些赧然起来.
"可是叫我?"
我看着他.
藏青的衫子,浅灰的领口,印着深深浅浅的图案.我看到那图案,竟是一只只振翅欲飞的蝴蝶,没有颜色的蝴蝶.
他的手中,紧紧握住的,同样是只蝴蝶.
震动的翅膀,颤巍巍的,好似随时都可以飞起来.
他摊开掌心,那蝴蝶便安安分分躺在他手里,纤细的手指,好似满城的桃花一样苍白.
"姑娘,你掉了发簪."
呵,我的发簪.
这发簪当真淘气,趁我不备便跳出去,然后跳呀跳呀的就跳在这美少年的手心里.
为着那些没有颜色的蝴蝶?
抑或是为着我?
那么这样时候我该如何做?
轻轻捻起发簪,我眯细眼睛.
那蝴蝶似乎正自窃笑,只是不知,究竟是在笑我,还是笑那手足无措的少年.
这样一个少年.
同魏紫夫人那小白脸一般模样的少年,我能否驾驭?
我并不自负,可是我想,若当事人真的换作是我,也许,不至那般凄惨.
我说谢谢,将发簪插在发间.
"我叫陆先,洛阳陆家的二公子."
他轻轻讲.
有暗示,期待,还有不自觉的骄傲.
洛阳陆家?
一定是个大户,于是他有资格骄傲,也一定一早习惯了骄傲,只是在这样一个落花如雨的春天,他的这份骄傲突然就失了底气.
我笑起来,浅浅的,却又裹挟太多深意.
然后转身.
油纸的花伞悠然地转呀转,蝴蝶的花簪调皮地颤呀颤,落花满天.
抬起手遮住额头,阳光明晃晃的,格外刺眼.
他却只是愣愣望着我,突然好似想到什么,扬声问,"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什么名字?
恍惚中那旧日的瀑布再次飞溅开来,那飞扬的水珠四散,溅在我的网上,溅在我蠢蠢欲动的梦里.
千尺飞瀑凌空而下,恍若惊雷.
女子娇笑的声音振荡我耳膜.
有人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脆生生答,"我叫浣衣."
浣衣.
我如置梦中,于是脆生生答.
"我叫朱浣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