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奇幻三生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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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旧梦二十

鹧鸪山庄的祭祀和别个又略有不同.正常家族的祭祀大小区分只是在于规模的大小,而鹧鸪山庄的大小祭祀,则是根据残忍的程度,当然这都是大家在背地里才敢使用的词汇.

这几天杨禄都有些犹犹豫豫欲言又止.

我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鹧鸪山庄的大祭实在有些过于残忍了些.

更何况冬至已经有孕在身.

我发觉自己吃亏就吃在一直以来都是在明,而冬至却始终在暗.在别人眼里,我不好相处,喜怒无常,翻脸犹如翻书,而冬至则刚好相反.在大家的眼里,她永远都那么温善和淑,而我却冷漠残酷.

倘若不是因为我大权在手,冬至定要比我更加深得人心.

真是失败.

可是有什么所谓?当我决定在这个家族的漩涡里争逐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再在意别人究竟如何看我.

此刻的我静静站在青石渚边,夜风簌簌,水色楼周遭一片死寂.

命令已经传达下去,我还没有机会看到寒笛,更没有机会看到冬至.

太静寂了,这样一个鹧鸪山庄,这样一个暗藏杀机的夜晚.

明天,一切将要有个结果.

该结束了.我等这一天,等了很多年.

抬头望向灰暗的天空,晦涩迷茫.

这让我想起了几年前.

那时一切的发生,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我迷蒙着双眼,心有一瞬间迷惘,究竟那时那刻都发生过什么?

三年前,当养父病重就要西去的前一天,他突然将山庄内所有相关人士叫到病榻前,并当众宣布,他死后,山庄事务暂由老夫人寒氏掌管,等我满了十六岁就正式继任庄主之位.并再三交待杨忠,一定要尽心辅佐我,以便山庄一切可以有条不紊.

然后他握着我的手满脸爱怜.

他说清明,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当家人,因为,你是鹧鸪亲自所选.

继而陷入昏迷.

我守了他一夜,一声不响.

第二日四更刚过,他便断了气.

我默默地看着他已然灰白的脸,竟没有一滴眼泪.

老夫人背地里叹着气说这孩子心真是硬,生前那样待她有什么用?一日死了,居然连哭都不会.倒是冬至,都过了好久一想起老爷还直掉落泪.

那时那地,寒笛握着我的手轻轻说,"我知道你的心,其实比谁都痛."

那一刻我看着他,不由竟泪流满面.

原来至少还有一个可以懂我的人.

那一年,我才十四岁.

十四岁,已经不能算是很小的年纪.

很多女孩子在这个年纪已经嫁作人妇,相夫教子.而我,却还沉浸在过往的悲伤里,不能自持.

寒笛每日陪着我,告诉我人总是在悲伤中才能学会长大,只有经历了这些东西才真正意味着我不再是从前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他说他认识的清明,一直坚强.

我一直记得他的每一句话.

我一病不起,每日里不思茶饭,浑浑噩噩.

冬至也常来看我,可每次看到寒笛,便都避了开去.

这时候的老夫人也慢慢开始发现,寒笛对我,似乎确有不同.

然后她在我病重的时候来看我,拉着我的手满脸疼惜,她说寒笛是个好孩子,而我是她最疼爱的女儿,倘若有一日寒笛真的能娶到我这样的媳妇,那是他的福气.

当时的我恨不得马上有个地缝能让我钻,可心底却又是那般没来由地甜蜜.

我想我何其幸运,能拥有这样一个疼爱我的母亲.我甚至要相信,虽然失去了疼我的养父,可还有这样一个比亲生母亲还要疼我的人,我一定可以一直幸福下去.

更何况,笛表哥会一直陪我.

我失去养父,可还有老夫人.

我失去贞,可还有寒笛.

我快乐地快要自梦中笑醒过来.

可却让我在无意中听到老夫人在花园里修剪花草的时候对陪在她身边的冬至的丫头巧莺说,她始终觉得,其实冬至更加贴心.

她说笛儿是他惟一的侄子,也是惟一一个可以伺候她终老的人.她希望他的媳妇能够温婉,知疼冷暖,她说清明不是不好,那样乖巧招人怜见的,只可惜毕竟太过清冷,心肠过硬.

她希望巧莺明白,她更疼冬至,而巧莺自冬至七岁起就一直伺候她,也更明白冬至的心,所以更应当为了她而尽心尽力.

那一番话让我一瞬间自幸福巅峰彻底跌到冰冷的谷底.

几乎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我冲也似跑去赤竹馆.那时的我那么傻,竟想都没想就要去找寒笛直接问个明白.

当时却并不知道,其实就算问了又有什么用?有些东西,即便你真的打破沙锅问到底,该是改变不了的,你注定也还是无法改变.

我一直都没有任何机会去当面问他些什么,因为在我刚刚踏进赤竹馆的那一刻,赫然入目的便是冬至温婉地望着寒笛的一幕.

寒笛正在作画,不知冬至和他说了句什么,他微笑着抬起眼睛,温柔地帮她拂了拂额前垂下的秀发,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刺了一下,不痛,只是麻麻的,没有任何感觉.

我冷笑着退出去.

他发现我,惊慌失措地唤我的名字追出来,一迭连声说清明听我解释.

清明听我解释.

我深吸口气,转过头来灿烂无邪地笑,"解释什么?"

"我...."他噎住,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都是假的.

心里不由一阵冷笑,面容也随之冰冷,"寒笛,从今天开始,就当我从来没有认识过你."

他上来一把拉住我的胳膊,"清明."

我看着他的手,然后盯住他的眼睛半晌,冷冷道,"我以未来庄主的身份命令你,放手!"

他似乎被蜂子狠狠蜇了一下,手倏地松开.我冷哼一声,望了眼不远处一直安静站定的冬至,转身离开.

那么冷酷无情.

寒氏说的对,我一直心硬.

当夜,寒笛来玲珑阁找我,我闭门不见,初春时节,他站在门外的寒风中,直到**.

第二天,灵鹊跑来说他患了伤寒,躺在赤竹馆里烧得糊里糊涂,叫着我的名字直说胡话.我有些不忍,正自犹疑着是不是去看看他,毕竟他这是在我门外冻成这样,却又发生投毒事件.

我大惊之余,心也灰了一半.

而这时却偏又收到风声,老夫人已经授意冬至与我做个鱼死网破之争.

她们借着我在养父灵前的无情表现大肆发挥,说我如何野心勃勃,一直在老爷面前装作乖巧可爱博他欢心,为的就是这庄主之位,一旦他驾鹤归西便立时原型毕露.而山庄的未来无论如何不能落在这样一个人的手里,况且老爷发布任命之时神志已经不很清醒,她是庄主夫人,鹧鸪山庄目前理所当然的当家人,有权对那任命重新考虑.

她没有提及老爷的遗言,只是表明自己地位的理所当然.

好精明的一个女人.

一切仅在一夜之间.

突如其来的改变,让山庄顿时天昏地暗.

山庄人心惶惶,很多人开始动摇,开始质疑我的地位,甚至一度出现一面倒的趋势.

我这才发现,这些年老夫人在庄内形成的势力竟是如此强大,而她所说的每一句话在山庄一干人的心里,竟是那般毋庸置疑.

我岌岌可危.

然后一直冷眼旁观的翎如突然开口.

她说所有事情都是这样,先下手为强,后下手则必然遭殃.我若不想坐以待毙,现在一定要有所行动,否则就只有等待被人扫地出门的下场.

她建议我看清形势,依靠真正可信之人.

现今庄里的人,动摇者有之,质疑者有之,观望者有之,当然,忠心者,依然有之.

成败与否,全看我如何去做.

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只顾徘徊于心灰意冷的边缘,竟自迷蒙了双眼.

不能在结果未至之前,自己先就动摇.

那样,即便真的还有人肯站在我这里,也会因我的懦弱无能而彻底放弃.

在别人放弃我之前,自己先一定不能放弃自己.

下令将那送下了毒的甜汤给我的丫头赐死后,我将事态压了下来,再没有追查过分毫.虽然我知道,那丫头的确死得冤枉.

她没有让我死的动机.更何况,翎如是亲眼看见那投毒的人的.

对庄里的一干人,我不会刻意讨好,反倒比从前更加奖惩分明,恩威并重.

我每天都按时去向老夫人请安,依旧如从前一般向她撒娇,却在她处理庄务的时候总是适时出现.而在她向我提取意见的时候,我每次都将所有事情处理的面面俱到,让下面所有做事的人,尤其是那些一直被派在各地办事的老手下感到我的确是个有能力做得了主,遇事也从不会丝毫慌乱的人,却又要让老夫人觉得我其实心无城府,对她的权威绝对崇拜尊奉.

渐渐,他们的重心开始向我倾斜.

而我冷眼旁观,将一干人嘴脸神色看得清清楚楚且牢记在心.

我要分清哪些是假哪些是真,而哪些是真假参半,哪些人可以逐渐拉拢,哪些又根本就冥顽不灵.

这样整整用去我近六个月的时间.

寒笛早就已经彻底痊愈.我没有去看过他,甚至连赤竹馆也半步不曾踏进.

我在刻意拉开和他的距离.

这个时候,容不得任何差池,我也不想被任何不相干的事情分心.

冬至倒好似比从前和我还要要好起来,对我的生活更是面面俱到.知道我身体弱,吃不得油腻,每日吩咐小厨房单独给我做清淡的菜,每日清晨所用的粥更是几个月也不会有一次重样.

十娘怀了胎,身子一天比一天笨重.我不再像从前一般总是逗着它玩,只是偶尔心情很差的时候会跑到梧桐院坐在那株古老的梧桐树下抚着它光滑的毛,冷冷地仰头看天,一看就是一个下午.

疏桐是从不会主动和我说话的,远远地站在草地上或者坐在十娘的狗窝旁边,叼着根狗尾巴草,时而看我,时而像我一样,注视天空.

而其他的那些狗,也只是有气无力地趴在草地或各自的狗窝里面和旁边,懒懒的,全没一点精神.

自从有了十娘,我再很少去溜其他的狗,也基本不怎么再搭理它们.

瞧,连狗都是这样,乖巧可爱温顺有灵性的才会招人疼,何况是人.

只有疏桐始终一如既往地照顾它们,为它们洗澡,帮它们清理住处,从无偏袒,一视同仁.

不置可否的,他的确是个好人.

即便从不开口,一样可以温暖人心.

有时候我真怀疑,怎么像杨忠那样的老狐狸竟然可以生出这样一个与世无争的儿子.

如果真的还能找出他们作为父子之间的相似,那么也就只有,他们同样对于自己效命的人耿耿忠心.

在这半年的观察期里,我一点点开始确认,杨忠绝对可以是我真正信赖的人.

他对我的支持,确是出自真心.

一切已经准备就绪,就待好戏开演.

老夫人和冬至,定也是准备了很久的吧?

她们的耐心估计也就要消磨殆尽.

是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