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秋雨,零落多少哀伤.
雨后的鹧鸪山庄,一片苍凉.
早晨刚刚洗漱完毕,来福便慌慌张张赶来报告,青石渚里的水鸟一夜之内全部死光,一干尸首漂浮在荷塘上方,景象凄惨.
我来不及换衣服,匆忙赶至现场.水色楼一派慌乱,下人们撑着小船正忙着打捞,冬至远远站在岸边的吊脚楼上,脸色苍白.
寒笛也从赤竹馆赶了来,看到我,讪讪地避开目光,低头匆匆穿过石桥,走到冬至的身边.冬至仿佛看到救命稻草,紧紧抓住他手,楚楚可怜.
岸边的石路上凌乱地放着十几个网袋,打捞上来的鸟禽尸首横七竖八堆在那里,触目惊心.
我皱起眉头.
"查明原因了没?"
来福忙上来躬身回话,"已经派人去请大夫,应该就要到了."
"派谁去的?请的是哪家?"
"小的叫来旺亲自去的,请的是惘善堂的张神医."
"荷塘里的水鸟没有一个幸存的吗?"
"是,无一幸免."
我点头,"张神医到了让他直接过来见我.叫人封了青石渚的闸门,派人看守,整个荷塘五十尺内不得有任何人靠近,今日庄内所有人不得离开山庄半步,去查一下,昨天谁守夜,同时将昨天午时以后一直到目前为止所有人的行踪情况调查清楚报告给我."
"是,小的这就去办."
说罢转身匆忙而去.
我看了一眼一团忙乱的四周,吩咐身旁的灵鹊,"传我的话下去,此事不得外传,如有违令者,家法伺候."
"我这就去."
"谁在负责今天的打捞?"
"是二管家杨禄."
我沉吟了一下,"告诉他,我不喜欢看到庄内出现任何忙乱的情形,尸体打捞干净,全部扔到鹧鸪山脚的沼池,用药水处理."
"是.我会吩咐杨禄将需要验的样品装好送过来."
我看了她一眼,再次点头,抬头看了眼水色楼的方向,"叫人去对表少夫人说,我现在处理庄务脱不开身,稍后再过去看她,让她不要担心,如果不想再住这里,我会吩咐人把宁心苑收拾出来,她可以搬过去."
然后鸣銮扶着我,直奔正厅.
张神医很快赶来,验过死禽便过来见我.
他说很奇怪,他仔细检查过杨禄交给他的东西,却怎么都查不出异样.
"那只鸳鸯尸体全无僵硬现象,也没有被下毒的迹象,据我看,可能是瘟疫."
"瘟疫?能查出是属于哪一种吗?"
"恕再下才疏学浅,目前看来,尚且不能."
"会否传染?"
张承志一脸凝重,"不排除会有这个可能."
我看着他.
"我刚刚问过贵庄二管家,据他所言,目前这瘟疫也仅限于青石渚荷塘内的水鸟,其他类别尚未有任何征兆,看来范围可以局限于石塘和水鸟.建议将贵庄水色楼周围十尺内严密封锁,所有接近以及接触过的人都进行隔离观察,我会配些药剂过来放到水里让人全身浸泡消毒,作权宜之计."
"这样恐怕会造成更大慌乱."
"倘若真的会大幅度传染,导致的结果就不会只是慌乱这么简单.还望庄主权衡."
我看了眼身侧的鸣銮,鸣銮会意,立刻起身出去,关上门,站在门口守着.我站起来,踱了几步复又停顿下来,"我不会枉顾庄内人的性命,只是,也不希望因此造成任何不良后果."
张承志冷静看我,"倘若不适时采取对策,后果定不堪设想."
我笑起来,"谢张神医提点."
他微微颔首,躬身施礼,"庄主客气,再下这就去配了药派人送来."
"神医之恩,本庄主定当没齿不忘.鸣銮,代我送送张神医.恕我不能远送,请."
目送他出去,我踱到窗前,静静看着窗外,陷入沉思.
我传令下去,水色楼进行严密戒严,所有打捞人员也都被安排进青石渚最近的宁心苑全部隔离,.
由这些水鸟均一夜死亡来判断,发作时间快而急,若真是瘟疫,不出三天,定会全部有所表现.因此,我下令要求隔离七天.
药剂分发下去,我命杨禄全权负责这一切,并吩咐人传话给他,若真有什么意外,我定不会亏待于他.
一霎时,山庄内人人自危,气氛前所未有沉闷.
翎如因那一场大雨而感染了伤寒,自在听雨轩内修养.以防万一,我也将药剂派了过去,让她沐浴消毒.
时间在人心惶惶中缓缓流逝.
三天过去了.
没有一点反应.
所有人均松了一口气.
可防范却丝毫不敢放松.
七天,何其短,可对于鹧鸪山庄的此时此地,竟仿佛成了一种煎熬.
六天了.
就在每个人都欢呼雀跃以为这已经是一场虚惊的时候,突然传来消息,冬至突然上吐下泻,脉息也愈加微弱.
张承志刚刚去为她诊过脉,沐浴过后才来见我,脸色苍白.
他说奇怪,冬至的情况虽然不稳定,却又好似全不像瘟疫该有的症状.
"莫非,她只是轻微感染?"
"此话怎讲?"
"我之前也曾处理过一些瘟疫的病患,有些在这样小心防范的情况下也会被感染到,却并不十分严重,原因一般都是因为体质不够好所致."
"那么是不是会很严重?"
"不好说,还要观察一段时间.我会先配些药过来,让她先服用.只是,要当心她腹中胎儿,我怕稍有不慎会保不住."
我诧异,"胎儿?"
他也疑惑地看住我,"表少夫人已经怀胎四个月左右,庄主不知吗?"
我愣了一下,继而苦笑,"我还真就不知道."
"相比较而言,表少夫人比庄主体质要好上许多,倘若不是因为腹中怀胎,定也不致会弱到出现症状."
我的思绪漂浮起来,怔怔望着门口方向,兀自出神,竟忘了该说些什么.
"庄主?"
张承志看出我的异样,低声唤我,"庄主?"
"啊."我彷如如梦初醒,"不好意思,我有些累,今天就先这样吧,一会让来旺去惘善堂拿药回来,我派人送你出去,辛苦了."
他若有所思地看了我一眼,方随了来旺出去.
"庄主,那水色楼和宁心苑那边?"
来福站在那里,低着头等我发话.半晌不见我出声,遂轻声提醒.
我回神,轻叹口气,"明日一过,就解禁吧,只是表少夫人那边,除了她的贴身丫头,其他人也都撤出来吧.还有表少爷,告诉他,如果他不想离开,我不会勉强."
来福应了声是,却没有动身.
"还有事吗?"
"没有,只是看庄主似乎气色不大好,要不要吩咐丫头给你煎服凝神的补药过来?"
"不用了."我有些有气无力,"这些天事情太多,一会还要去看看翎如,过后回去休息下也就没事了,你去吧."
然后他退出去,我要过好久才能站起身,只觉整个人好似被掏空一般,一丝力气也无.
翎如,她该也好些了吧.
冬至竟然已经怀孕四个月,我却毫不知情.
怎么办?
我该怎么办?
是不是还要继续下去?
时间已过晌午,秋日的阳光依然明晃晃的,刺着我的眼睛,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