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玄幻奇幻三生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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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旧梦十五

最近我开始对丁香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八成是由于上次翎如昏迷事件的缘故.

杨忠移植回来的那些丁香竟奇迹般无一例外地全部存活,让我颇觉欣慰.

我突然想起上次在苏州的时候曾听人说起过那里有间奇特的丁香寺来着.据说那寺庙是因为后院常年不败的丁香而得此一名.

苏州不是个应该有丁香的地方.丁香产于北方,多生在塞外.

可当时也只是当作一个趣闻来听,甚至没有产生任何去看看的想法.

听说那寺庙的住持,是个世外高人.

和寂空的名头一般响亮.

我向来不信和尚尼姑之言,总认为那些都是用来诳那些善男信女的.只有对生活无望的人才会相信所谓神旨.

神总是告诉人们要学会忍耐,可并不是所有时候面对所有人所有事都可以忍.

忍耐,往往是懦弱的表现,是对自己无能的开脱.

我不会忍耐,也不需要忍.

只要认为是对的,我就一定会去做,且不计后果.

哪怕成为人人唾骂的罪人,我也在所不计.

对于巧莺的死,庄内一直有很多人非议.

我不会任由他们放肆,可也不会草木皆兵.

是我做的,而且是明目张胆在做.你们能耐我何?

真的看不下去,走好了,我定不会留你.

而对于那样做是否有何原因,我不会对任何人解释,也无需解释.

我只忠于自己.

可是是此时对于那丁香寺,我倒产生了些许兴趣.

也许,真该去看看.

可这山庄,却偏偏正是暗潮涌动的时期.

天气晴朗,已经是深秋,梧桐的叶子大片大片的落下,下人不停在清理,可还是无可避免的洒落一地金黄.

在这山庄里待的久了,心难免会觉倦怠.

逗着牙牙玩了一会,眼皮开始打架.

这样清冷的天,我居然会突然泛起悃来,许是最近总睡不好的缘故.回到玲珑阁,解下身上那件蓝色披风交给灵鹊,我倚在柔软的枕头上,随便翻了两页书便睡了过去.

然后又开始做梦.

我梦到一片紫色花海,低矮的灌木丛密密麻麻蔓延开去,我戴着丁香编就的花环,快乐地徜徉于花海,不远处的秋千随风兀自荡来荡去,风那么温和,打在我的脸上,又麻又痒,却格外舒适.

只是那一霎,我便爱上了这看上去有些不起眼的丁香.

不矫柔,不造作,只是淡淡地散发芬芳.

直到从梦中醒来很久,我还沉浸在那大片的花海里.

那一刻,我的心灵竟前所未有平静.

晌午已过,突然生出念头很想出去逛逛,于是换上男装,叫上翎如,信步出了山庄.

这个城市的秋天,是最舒适的季节.

天高云淡,舒爽宜人.

翎如轻摇折扇,俨然一个风度偏偏的公子哥.

我浅笑着,背着双手,一路上两人谈笑风生.

走在外面才会觉得山庄一直以来竟是那般压抑.我不喜欢那个地方,却注定要一生都在那深深的庄院里生活.

城里最大的钱庄就属于我,我站在街角,看着钱庄门口人流鼎盛,川流不息,仿佛看到大把的钞票源源而入,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转过一条街,赫然映入眼帘的便是我在本城投资最大的一家高档客栈.古色古香的牌匾高高悬挂,凌云居三个篆字,全没一点讨巧,却一样生意兴隆.

大开的店门,可以一眼看到里面笑逐颜开的掌柜,殷勤的小二,甚至是大厅里专注吃酒的客人.

突然一个熟悉的人影缓步走进去,高声和掌柜说着什么,然后他微笑点头,似是表示满意.

是杨忠.

这两年,我几乎已经将这里的生意全部交到他手里,足见我对他的信任.

而他也的确不曾辜负我的期望,无论钱庄还是客栈,都被他打理的井井有条,有秩有序.

倘若有一**真的想要离开这里,将山庄交给他,也可放心.

翎如笑着用折扇敲了敲我的头,"这杨管家,倒还真是一把好手."

"那是当然,这可是我亲自选的."

"不管怎么说,你选人的眼光还是相当不错的."

我扬眉,不置可否,突然人群里一阵喧闹,哭声随之而来.

走过去才发现一个异族打扮的小女孩面色铁青躺在地上,一个和他一般打扮的老妪抱着昏迷不醒的女孩痛哭失声,不停向周围人求助.可如今的人似乎更喜欢欣赏别人如何痛苦,对那老妇人的求助一脸麻木,谈笑自如.

世情凉薄,人情冷漠.

这是早在十几年前我便已经深切领会了的.

心底泛起一阵悲哀.

我分开人群,探手为那女孩把脉.

多年的病患,让我对医术也略为懂得一点.

男孩脉息微弱,看情形似是中了某种毒.约莫是不小心吃了什么不干净东西.

老妇人俨然把我当成了是她的救命稻草,紧紧抓住我的袖子,呜里哇啦说了一通什么,我不得就里,可时间紧迫,再也顾不上更多,俯身毅然抱起女童,朝张神医的医馆奔去.

翎如扶着老妇人紧跟其后.

一个时辰后,小女孩悠悠醒来,张口便叫奶奶,说得竟是地道的京片子.

那老妇人破涕而笑,额头沟壑纵横的皱纹顿时舒展开来,嘴里头心肝肉地叫着,原来,她竟也会说我们的语言.

我愕然,和翎如对望一眼.

老人转过头来,看着我一脸慈祥,"姑娘,今天真是谢谢你."

我微笑,"也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下次记得不要让她随便什么东西都吃."

老太太恋爱地看着那女孩苍白的脸,仿佛喃喃自语,"定是我一直只顾着赶路,竟忘记小孩子是最容易饿的,肯定是在城外林子里看到那树上的果子长得好看,所以偷偷去摘了来吃."

我看了眼张承志,他也正看我,对我使了个眼色,然后率先出了门.

我跟出去,将门小心掩上.

"这孩子不只是吃了东西中毒这么简单."

"哦?"

"我为他诊脉的时候发现她的脉象时断时续甚是不稳,看样子应该是先天就有不足.你看她脸色自醒来就一直苍白,浑没一丝血色,看样子应当是活不过几个月了."

我一惊,"她还是个孩子!连你张神医都无力回天吗?"

"神医之名不过托乡邻抬爱,老夫实在无能为力."然后转身又回到刚才房里.

我默然,僵硬地站在那里,一时竟动弹不得.

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看到她,我仿佛是看到多年前的那个自己,孤单,无助,生死时刻悬于一线.

身后有人叹气,我回过头,刚才那个老妇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

"这孩子命苦,"她又叹息一声,"自生下来就没有健康过,总是那么一副虚弱的样子.她爹娘又死得早,就留下她这么一个孩子跟着我这么个土埋半截的老婆子,倘若她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可怎么向她死去的父母交待."

说着,竟开始抹起眼泪.

我有些不知所措,对于别人的悲哀,我向来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因为从来没有人教过我.

"看你们的衣着,应该不是本地人吧?"

"是,我们生活的地方是西域,也就是中土人口中的番邦,两年前因听说中土医术发达,所以带了她千里迢迢投奔这里,去了传说最是繁华的京城,两年的时间,我花掉所有家当看遍所有医馆,却始终不得其法.眼见着容容身子一天比一天弱,听说这里有个号称赛扁鹊的神医张承志有起死回生的能力,所以千辛万苦赶了来,张神医成了她最后的希望.

我不禁黯然,

即便是扁鹊在世,只怕也无法救得她的性命,何况只是号称赛扁鹊的神医.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不忍告诉她刚刚告诉我那孩子无力回天的人便是她期望甚高的神医.

容容原名容格玛,她的母亲是汉人,所以自小一直唤她做容容.

容容,容容,多美好的名字,可惜.

我收留了她们祖孙二人,就好似当年养父收留我,让她们住进鹧鸪山庄.

容容需要调养,我希望可以尽我绵薄之力,尽量可以让她走得安详.

容容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尽管一直虚弱,可总是在笑的.或许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而面对一个已经无法更改的结果,笑总比哭好.

这让我想起贞.

贞就是总在笑的,他说自他出生那日便已经知道自己不可能有什么长久的未来,所以他总是极尽所能的笑着.他说你看阳光那么美好,他希望自己短暂的生命可以像阳光一样,温暖自己,也照亮别人.

她照亮我整个生命,让我从此觉得生命不只有绝望灰暗.

容容很喜欢牙牙,每日里流连于梧桐院和牙牙疏桐一起玩耍.

没想到疏桐还是个喜欢孩子的家伙,自从容容进庄,他的笑容明显增多,也开朗活泼许多.

他笑着说容容很像当初的我.

我忍不住皱眉,"像我的人何其多."

"你说冬至?"

这还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主动说起冬至.

"你觉得呢?"

"从前的你们的确很像,不过仅限于外形.你们的性情,简直天差地别."

"连你也觉得她更温婉吧?我知道在这一点上,我永远不可能如她."

"可我始终觉得你这样更好一些.虽然你总是让人觉得心疼."

我一愣,看住他,眼神柔和.

他似乎也发觉了自己有些失言,脸竟腾地红了起来.

"我是说你总是太过清冷,所以让人会觉得你需要更多关心."

我心一凉,面色顿时沉了下来,"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悯."

说罢拂袖而去.

一直追着牙牙玩耍的容容似乎也觉出一样,虚弱地喘着气停下来,仰着小脸问疏桐,"姐姐怎么了?生气了吗?"

疏桐没有作声,而我,已经走出梧桐院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