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到了天启十三年,不知不觉,朱由校发现自己已经做了六年皇帝。
仅仅是六年,此时的大明便已彻底从一个各种社会矛盾急剧激化并即将走向灭亡的没落封建王朝变成一个居然生产力高度发达,社会财富急剧增加,国防实力大大增强的托拉斯帝国。
对此,朱由校感到很欣慰,这六年来,虽说不上披肝沥胆,但也的的确确没有哪一天没有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国事上,以至于没有好好当一回昏君。
但能让大明帝国变成今天的模样,这一切倒也值得。
对于被从西北押解回来的朱由检,朱由校没有将他处死,毕竟这朱由检的的确确通过了自己的各种试探,也说明这朱由检或许腹黑,或许狠辣,但也的的确确是一个心里怀揣着江山社稷,深明大义的人物。
这或许就是原本的崇祯帝尽管在位期间有诸多不是,但也最终选择了上吊自杀的原因吧。
尽管从事实上来说,朱由校不过是一个现代人,与朱由检算不上是兄弟,但一想到朱由检也算是一个悲剧历史人物,便也有些可怜他之处,这也是朱由校在最初的时候便没有处死朱由检的原因之一,当时也不仅仅是考虑到自己擅杀朱由检会不会彻底的离心背德,也不排除有同情这个未来崇祯帝的地方。
如今既然这朱由检没有要做皇帝的想法,且也老实了许多,朱由校便也就没必要给自己留下一个杀弟的骂名。
更何况,自己现在已经绝对的掌握了全国的军权和财政权,整个社会阶层也发生了变化,朱由检即便是想要造反,也没有造反的可能性。
但为了宣示自己的帝王威严,以做给其他藩王看,让其他藩王老实点,便还是剥夺了朱由检的一切职务,依旧将其拘禁在西苑,让他和周氏过着赋闲的生活。
然而,从朱由检被押解进京到以指挥失当致使西征损失巨大为由而被罢免官职且拘禁西苑之后的数月里,朱由校并没有接见过朱由检。
直到此时天启十三年的新春佳节到后,朱由校和皇后张嫣一起与皇宫中设了家宴款待朱由检和其妻子周氏。
周氏很高兴,与其让朱由检出征在外,受尽磨难,倒不如就这样被皇兄拘禁在西苑,虽然不能出门,但也算过的安宁。
而朱由检明显也要比之前老实了许多,一见到朱由校便先过来行了礼:“见过陛下!”喊的是“陛下”而不是“皇兄”,明显要毕恭毕敬许多,但朱由校也感受到出来,这朱由检与自己的距离已经远了一些。
不过,也能感受得到,连年的军队生涯也让这位冲动易怒的信王殿下变得沉稳了许多,也谨慎了些,至少在自己这个君王面前时总算是有了一份敬畏之心。
“只要你怕了我就好,倒也不指望你会有多感激我”,朱由校不由得这样想道,然后便让朱由检坐了下来,并道:“既然回到了京城,不再行军打战了,就得好好想想以后的日子,也别想着就这么混吃混喝的活下去,我大明可从不养闲人,如今兵部正准备办一种刊载武备方面的报刊,你就以兵部主事官衔去做个编纂,别看这只是个拿笔杆子的活,但里面的学问也不小,最磨炼人的耐心,你可愿意干?”
朱由检倒也没敢违拗朱由校的意愿,更何况如今闲来无所事事的他对于能有一件正事干自是欣喜不已,忙向朱由校谢了旨。
朱由校也乐得做一个顺水热情,短时间内,他是不打算让朱由检参与军事战争了,毕竟现在的朱由检在参与收复辽东和灭掉科尔沁部和喀尔喀部以及西征等战争中已立下不少功勋,且也因此在军队系统中有了些威信,因而出于帝王私心的角度,他是要打算将这朱由检暂时雪藏起来。
朱由检这样的藩王在大明本就造就不成太大的军事威胁,之前最多会给中央朝廷带来繁重的经济负担,如今这些藩王被锁在了京城,且全都要从事各项行业以自给自足,朝廷给予的俸禄虽然依旧还算丰厚,但已没办法进行土地兼并且同样还要交税的他们也没办法再成为帝国的负担。
所以,现在的朱由校倒也不再担心这些藩王们会闹起多大的事,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麻烦。
而现在对于大明而言,最大的问题也不再是这种藩王和乡绅特权阶层带来的财政压力,而现在最大的问题却是随着工业资本的发展,新的资本阶层开始出现,而现在由于大明走的托马斯资本主义,即国家控制着资本,因而导致掌控国家机器的官员们开始向资本家转变,他们背后代表着不同的资本势力,也因此而导致官场倾轧依旧严重。
首辅与次辅间的斗争依旧在加剧,李明睿本以为能成功的帮助陛下朱由校除掉朱由检,并从而进一步确立自己在朱由校心中的地位。
但李明睿没想到的是,他这一趟西北之行反而是将朱由检从西北苦寒之地救了回来,虽说陛下也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而且这一切也都是陛下所安排,但李明睿依然觉得很郁闷,他自认为自己这一次没有成功的在陛下朱由校面前展现出自己的智谋和才能。
而钱谦益则不一样,他见到李明睿因为对信王朱由校失算一事而满脸不悦时心情顿时就变得大好,甚至还会刻意的来询问李明睿为何而生气。
对于这两位内阁大学士的明争暗斗,朱由校也表示无奈,他自然是痛恨党争的,要不然也不回掌有军权的卢象升一直待在地方上,否则他可不确定一旦有军权的人参与到朝政中来,会不会让朝廷的党争变得更加剧烈。
在原本历史上的崇祯朝,卢象升和杨嗣昌的斗争就从来没断过,甚至崇祯也是被这些文官给利用惯了的,使得一有风吹草动,便被这些文官们大作文章,再加上崇祯自己的性格缺陷,使得无辜冤枉了好些大臣。
如今朱由校也不想被这些文官们利用,所以对于钱谦益和李明睿的斗争,他也是不偏不倚,当然他也会时不时的敲打一下,至少不能让这两党的斗争影响了朝廷的正常运转和方针大计。
李明睿是保皇党的核心成员,也是最初选择站在皇帝朱由校这边向士大夫统治阶层发出挑战的关键人物,也因此朱由校也给予了他在皇家资本上的诸多的利益。
不仅仅是让他在皇家资本中得到分红,还允许他们李家自己出资经营朝廷所不能顾及的肥皂、香水、面膜等新产品,犹如让茅家经营的皇家织造局一样。
因而,现在的李明睿家族也是极度富有的,甚至本质上已经算是大资本家,特别是海贸开通以后,他李家经营的皇家民生公司更是赚得盆满钵盈。
可以这么说,李明睿现在就成了新兴资本家族的代表人吴,也不仅仅是他,还有驸马巩永固、杨廷春、工部尚书霍维华、户部尚书郭允厚以及禁卫军体系的武官们等都是属于商税改革和海贸开通后的新兴既得利益者。
他们主张大明继续扩张海外贸易,打开一些封闭国家特别是日本等国的市场,以满足他们的商业利益最大化,甚至他们还主张用巨舰和大炮去夺回原本归属大明如今却被西方殖民者夺去的海外藩属。
而钱谦益能进入保皇党阵营,从一开始便不算因为政治理念与朱由校相同,甚至利益追求上也不与保皇党相同,而他之所以能官至首辅,则是因为他够无耻,对自己够狠,先以烧东林书院为投名状,再以自断子孙博得朱由校的肯定与认同,并最终靠毫无节操的厚脸皮优势而上位为首辅。
但从本质上来说,他还是一个传统的士绅,代表的传统士绅阶层的利益,他是反对官绅一体纳粮的,因而尽管他的节操已经被江南士绅们所不耻,但因为他是传统官绅在朝廷中的最高级别官员,因而他还是成为了新的传统士绅官员的领袖人物。
钱谦益等依旧还竭力维持士绅阶层利益的守旧派官员们虽然现在不敢直接反对皇帝陛下朱由校的新政政策,但很多时候也会间接使些绊子,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与李明睿等人斗得越来越凶。
很多时候,尽管守旧派的领袖人物钱谦益是个被人诟病和唾骂的无耻之人,但大多数的官员却是属于翰林院与科道等官员,这些以清流自居的官员或多或少在节操上还是比较清廉的。
而李明睿等革新派官员虽然锐意改革,但因为他们占据着目前大明大多数最赚钱的机构,因而这种情况下,难免每个革新派官员都清廉自守,很多时候,这些官员是一边干实事一边尽可能的捞取好处。
因而在两派斗争的时候,尤其是以贪腐这类的罪责进行斗争时,很多时候,守旧派反而成了正义的一方,而革新派反而因为手脚不成功被揭发。
这样就逼得朱由校在很多时候尽管在治国信念方面是站在革新派一边,但有时候从理智上特别是从正义角度来不得不支持守旧派。
这似乎并不常见,当年王安石变法,就有支持变法的官员中多为小人的说法,而在张居正的新政中也有这样的现象,即便是原本历史上后世的晚清洋务运动中,也发生了杨乃武与小白菜这样的事件,而事件背景中,以翁同龢为代表的保守党却代表了正义的一方,左宗棠等洋务派反而是这个冤案的反派。
所以,这也是朱由校在铲除东林党后,并不再完全清楚这些守旧派官员的原因,甚至很多时候也会选择性的让一些清廉自守或者听话的守旧派官员身居高位且担当要职,其目的就是让他们起到对革新派官员的监督作用。
尤其是让这些守旧派官员担任科道方面的官员,这样一来,尽管他们有权,但却没办法干涉朝政走向,但也的的确确让革新派官员不得不收敛一些。
这也算是一种帝王的心术,而朱由校要做的就是保持着两党的平衡,就要让革新派能稳定而有效的推动着改革与发展,又要守旧派官员起到良好的监督作用,促使整个大明的吏治不会因为财富的大量积累而变得迅速腐化。
有时候一个资本国家的腐败程度并不比一个封建国家好多少,因而朱由校不得不重视这一点。
不过,最近却有一件事让朱由校嗅到了不好的迹象,因为东厂提督刘如愚上呈了一封放在左都御史曹思诚的书房的信。
而这封信的内容却是左都御史曹思诚写给信王殿下朱由检的,内容却不过是问些诗词格律的事,尽管如此,这还是算一件比较敏感的事件。
因为按照朱由校的意旨,是禁止信王殿下与百官互相来往的,除了兵部的几个官员因为公务不得不交往以外,所以这无疑引起了朱由校的警觉。
不过,朱由校并没有贸然就直接缉拿一堂堂左都御史进诏狱询问其为何不识利害而要与一个已经被控制起来的没落藩王来往,而且还是一个身份依旧敏感的藩王,这纯粹不是一个有点智商的官员所做的事情,更何况与藩王勾结本就是为官者的大忌。
朱由校的直觉就是这件事件绝对应该是一个阴谋,而且最大可能就是革新派和守旧派之间的斗争。所以,朱由校决定按兵不动,并且明令东厂当做此事就没有发生过但可以暗中查访。
同时,朱由校也在等待在自己故意不揭发此事后,会不会有某派的官员急着站出来剑指曹思诚。朝廷中很多大员比狐狸还狡猾,朱由校有时候尽管靠东厂都很难查清楚这些官员真正战队,很多时候朱由校只能通过旁敲侧击去辨别。
因而,朱由校现在也不知道曹思诚与李明睿走得近,所以他得看看谁先站出来,只要谁先站出来剑指曹思诚,就可以判断得出,那一派又按捺不住又想搞事情。
但现在他至少可以判断出一点,那就是曹思诚不可能再是表面上的中立者,要不然也不会有人弄一封关于朱由检的信在他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