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太监的传唤声好像有点底气不足,大概是还没从方才屠苏的突然震怒中缓过劲儿来。
随着他尖锐的声音落下,一身容装,雍容华贵的太皇太后走了进来,“我听小桂子说,皇上震怒。到底是谁惹了哀家的皇帝?”
屠苏赶忙从椅子上下来,“孙儿拜见皇祖母。”
太后慈眉善目的笑着,将他扶了起来,“尘儿,如今做了皇帝,不比太子,要妥协的事情更多了。所以,别跟什么事儿都较劲。”
“尘儿明白了。”屠苏自然懂得,做了皇上,一切就要以天下,民愿为主。“皇祖母,您这么晚过来,该不会就只是为了教导尘儿吧?”
“你个小滑头!”太皇太后笑骂,“自然不是啦。皇祖母此次前来呀,是想着让你帮着哀家挑一幅丹青。”
屠苏不明,“是何丹青如此贵重?要皇祖母您更深露重的亲自前来。要是凉了身子,可怎么办呀。”
太皇太后眼角的笑意更深,深慰道;“哀家知道你孝顺。无妨的,尘儿你先看看画吧。”
“好。”屠苏点头。
太皇太后身边的人便将盒子里的美人丹青拿出来,一一铺在了桌子上,“皇上请看。”
屠苏走近,只看了一眼,便明了太皇太后深夜来此的真正目的。这一幅幅美人丹青的笔触,全都出神入化,神韵极佳,一看就知是宫中画师所画。
而这画上的美人嘛,也全都是朝安城中有名的大家闺秀。其中还有几幅上,画的是朝廷中,几位大臣之爱女。
还有一副,是他熟悉的面孔。
屠苏意味深长的勾唇一笑,“皇祖母这不是叫孙儿挑选丹青,而是要孙儿挑选妃子吧。”
太皇太后嘴角的笑意变成心虚,“没有。哀家这只是叫你替我选画,哪里是选妃呀。”
“皇祖母直说吧,您看上哪个了?”每天跟朝中大臣们耍心机,屠苏已经很累了,他实在不想下了朝,还要与自己至亲之人玩心眼。
他如此直接的揭穿,太皇太后也就干脆不瞒了。从几张丹青中找出她曾经最排斥,现在迫不得已接受的那个女子的画像,递给了皇上。
屠苏接过,丹青险些从手中滑落。
画中女子一张容颜国色天香,配合一袭淡紫色衣裙,清雅脱俗。这不正是他从前曾夸赞的装扮;胭脂,这紫衣叫你穿的如此清新脱俗,当真难得。
真的是胭脂!
不过胭脂曾经跟他说过,她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怎么才三年未见,胭脂就成了林尚书的女儿?
“尘儿。”曾经她想了一切办法阻止自己的孙儿娶这个堕入烟尘的女子,如今却要强迫孙儿与她在一起。
哎~罪孽呀!
“皇祖母。”屠苏恍然大悟。前面朝中那些老家伙全部上书叫他娶林胭脂为后,后面皇祖母就到,对他说了句“尘儿,身为皇帝,要妥协的事情更多了”。
原来,都是皇祖母一手策划好了。
“您为何要逼尘儿?”算来算去,原来还是自己最不愿计算的至亲!算计了自己!
“最早开始,您不同意我娶胭脂,然后将霜儿嫁给了我。与我日夜朝夕相处的是霜儿,共同患难的是霜儿,我如您所愿,喜欢上了霜儿。您却!再一次将‘胭脂’推给我!”
“这是为什么!我每一步都已经遵从了您的意愿,您却为什么还要逼我背叛霜儿!”
太皇太后说不上话来。许久,叹了一口气,“尘儿,林尚书是我的亲信,你娶了他的女儿,他会更加忠诚与你,对你之后稳固皇位会有莫大的帮助。”
玉绝尘泪颜,“凡继承皇位者,必要手诛其他兄弟!这是大明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皇爷爷那时,父皇那时,亲手流放,诛杀自己多少兄弟!而我,也会走他们的后路。”
“我的兄弟都死光了,还有谁会是皇位的威胁?”这种事,他其实是不想去想的,所有兄弟,还包括曾被父皇赦免的硕亲王的儿子,绝情!
他不愿杀死自己的亲兄弟,更不愿杀死犹如亲兄弟般的绝情。他一直让自己逃避,不要去想。
此刻,却要自己亲手将梦打碎。
这是个悲哀的规矩,太皇太后也曾是这个规矩的牺牲品。她的两个亲生儿子,都死在了继承皇位的儿子手里。
她曾告诉自己忘掉,却越来越清晰。后随着年岁大了,也就慢慢放下了。今日又被重新提及,那感觉就好像撕开了一块好了好多年的伤疤,鲜血淋漓,血肉模糊。
“快!大……子……狱!皇……逃……了……”外边如狼一般的喊叫声,将屋里二人疼痛不实的思想拉回了现实。
屠苏赶紧拉开门,把小桂子喊来。小桂子哆哆嗦嗦的进来跪在地上,磕磕巴巴好半天才说清事情的原委。
原来,在他和皇祖母争执的这段期间,玉绝霊逃狱了。可他今日午时不就该被斩首的吗?
不对,身边的皇祖母太过安静。屠苏猛地回过头,“皇祖母,是你下旨延迟了斩首的时间,给了玉绝霊逃狱的机会。”肯定句。
“是。”都到这个地步了,太皇太后也没什么好瞒的了,“我们约定的。他帮我杀了我的仇人,我保他平安。”
为什么他在半路会收到玉绝霊叛乱的信——为什么群臣全会反对晴雪为后,举荐胭脂为皇后——还有,他为什么需要稳固皇位。
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