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看不见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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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青涩的岁月

几年前,王丽梅刚上初一,李汉良坐在王丽梅后面一排。李汉良家住李元屯村,和王丽梅的大蛤村离学校距离差不多,只是大蛤村在学校正南边,李元屯村在学校正北边,两个村都属于大王庄乡。这所乡里的第一初中,基本上都是来自大王庄乡各个村里优秀的学生。那时的乡村,男女同学互不说话,加上农村的传统和保守,同学之间关系大都比较简单而单纯,很多男女同学见面连个招呼都不敢打。王丽梅是地道的农村孩子,不管上课下课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从来都是正襟危坐,后背从来都不接触后排的桌子,男女生之间保持着一种朦朦胧胧的距离。只有那些年龄大点性格特别外向的男生女生才在教室里明目张胆的互相说话嬉笑。

事有凑巧,在王丽梅那个班里,数学成绩最好的两个人,一个只王丽梅,基本稳占全班第一名的位置;另外一个就是李汉良,如果那一次不是王丽梅考第一,他就是考第一。他和王丽梅几乎不差上下,但是多数都是王丽梅比他多出那么一分两分。第三名的成绩和他们两个差距要大一些。偏偏王丽梅和李汉良的位置正好是一前一后,于是有人开玩笑说,是不是考试的时候,他们两个作弊了,私下传递答案。其实不然,他们两个都属于那种羞涩的人,一个是略带生涩的青苹果,一个是刚刚显山露水的花骨朵,加上那个年代封建思想和保守,他们两个人基本上没说过几次话。整个初一年级,他们两个都不太熟悉,偶尔说一句话,两人也会感觉面红耳赤的不好意思。

到了初二,老师说要重新排座位,但大部分同学都不希望重新排位置,因为大家在一起坐了一年的同桌或邻桌了,都已经习惯了,重新打乱座位有点舍不得。当然,说这样话的人都是坐在一起的男生,或是坐在一起的女生,若有男女生挨着坐的,是绝不敢这样说的,虽然心里可能也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在哪个年龄那个时候,谁也不敢明目张胆的说想和一个异性的同学做邻桌。王丽梅其实在心里也不想让老师重新排位置,她并不是特别在意自己的同桌,而是对后面这个数学成绩和自己一样好的李汉良有些舍不得,两人虽然并不熟悉,甚至还有些陌生,但是在她心里,却有那么一丝丝隐约的好感。因为自己身后这个男生很安静,不像有些男同学总爱大声吵闹喧哗,说话时不顾及别人正在学习或做作业,她很讨厌那样的人。而李汉良显得那么温文尔雅,说话时声音低沉而柔和,不爱声张,让人听起来特别舒服。所以有些时候,王丽梅正在做作业,后面的李汉良和同桌在讨论一些学习的问题或是一些其他的什么事情,王丽梅都禁不住停下正在思考的问题,偷偷的倾听后面的李汉良在说些什么。也许是害怕打搅了周围的人,李汉良的声音总是比较小,前面的王丽梅总是听不清楚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尽管如此,传到王丽梅耳朵里断断续续隐隐约约的声音却是那样的奇妙,让王丽梅感觉很亲切,很舒服,竟像低沉的大提琴发出的悦耳动人的音乐一样让人感觉温暖。有时候,王丽梅听着听着竟忘记了做作业了。因为听不真切李汉良说话的具体内容,王丽梅甚至希望他能像那些其他的男生一样大声说话,这样她就能够弄清楚他到底说什么了。而有些同学即使是和她相隔好几排的位置,他们说话的声音王丽梅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偏偏她却不喜欢听见这样的声音。想听到的却偏偏又听不清楚,结果都是一样让人心烦。老师说重新排位置时,她在心里突然感到一丝紧张,害怕万一重新排位,自己就听不到那个熟悉的声音了。但她也不敢公开站起来反对,其实她的左右邻座和前面都是女生,她完全可以以不想和她们分开为由请求老师不要重新排座。但她真的很心虚,她害怕比人怀疑她动机不纯,是不想和后面那个男生分开才反对的。

遭到很多同学的反对,班主任老师说要重新考虑一下大家的意见再做决定。几天后一个下午,班主任老师宣布说:“今天我们对需不需要重新排座位做一个表决,这样,我看大家有很多人不愿意重新排座位,但是其他同学肯定还有不同的意见,现在请反对不重新排座的同学举起手来,如果一个都没有,位置就保持原状不动,只要有一个同学支持重新排座,我们就重新排座。”结果全班人竟没有一个举手。就这样,一直到王丽梅初三下半学期离开学校时,她在班里的位置都没有变。中途也有像她一样辍学的同学,但空位置过不了多久就被后面的同学补上了。

到了初二,数学老师经常会找一些课外的作业给同学们坐。数学老师把一张写好数学题的纸交给班里某个同学,下午上课前或是下午放学后抄在黑板上,让愿意多学习的同学们抄下来当成课外作业做。多数情况下,这个任务都是王丽梅和李汉良完成。后来数学老师干脆把写好数学题的纸直接交个王丽梅,如果王丽梅有事,就让她转交李汉良,反正两个人要把这个任务完成,至于谁完成,让他们两个根据情况商量着办就行。渐渐地,王丽梅和李汉良熟悉了,有了这个正当的理由,王丽梅也不再感到那么尴尬难堪了,甚至开始借机和李汉良讨论起数学题来了。

四月的一天上午上完数学课,数学老师照例把一张写好题的纸交给了王丽梅。当天学校所在的村子里有庙会,整个村子这一带到处都是来赶会的人,卖东西的小商小贩,买东西的男女老少,熙熙攘攘吵吵闹闹好不热闹,把整个村子以及周围的道路拥挤的水泄不通。当天上午学校临时通知放半天假,下午不用过来上课,缺下的课在周六上午补上。

上午一放学,王丽梅回头对李汉良说:“我一会有点事情,想早点回去,你留下来抄题吧?”

“我也想早点回家,下午不是不上课吗?你在家有事吗?要是没事就下午过来抄吧,抄完题顺便也到庙会上逛逛。”李汉良没有接王丽梅递过来的纸,他自顾收拾东西赶紧回家呢。见李汉良根本没有要抄题的意思,她想另找一个同学帮她把题抄下来,那样自己下午就不用来了,可以在家里帮母亲干点活。她四下看了一眼,大家都忙着往书包里装书本文具,似乎都等着要回家,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你下午能来吗?”王丽梅追问。

“能。”李汉良已经把书包背到了肩上,马上就要走了。

“你下午能来,我就把试题交给你吧,你来了抄上就行了…….”王丽梅还想说,我下午就不过来了,还没等她说完,李汉良背起书包撒腿就跑,头也不回的就冲出了教室。王丽梅气的直跺脚,觉得李汉良今天怎么怪怪的,原来可不是这个样子啊。但是也没有办法,他已经走远,消失在学校门口拥挤的人群里了。王丽梅收好试题,整理书包也回家了。

下午,王丽梅早早的来到学校,走到教室门口,她发现教室的门是开着的。她轻轻推开门,教室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教室让她心里直发怵,她仔细扫视着教室里的一排排座椅,仍然没有发现有人。上午走到时候明明是她亲自锁上的门,怎么会被人打开了呢?王丽梅心里暗暗想着,觉得很奇怪,原来人头攒动吵吵闹闹的教室现在突然变得这样安静,竟让她有一种陌生的感觉,心里开始突突直跳。她恨死李汉良了,平实抄题总是跟自己争着抢着抄,今天想让他表现一回吧,他却溜得比谁都快,害得自己还得下午过来一个人在这冷清的教师抄题,真是个气死人的家伙。“好你个李汉良,真是气死我了。”心里想着,她竟自言自语的说了出来。话刚出口,她听到身边有窸窣声,还有人偷偷的在笑,突然,她有一种上当受骗的预感,急忙回头往门后看,还没等她回过头,一个黑影就突然从门后面跳出来,吓得她大喊一声,双手往上一扬,手里的钥匙就掉了下来。

“幸亏我在此恭候多时,要不然说我坏话我也不知道,我说来学校的路上肚子为什么突然疼呢,原来是有人一直在说我坏话啊。”李汉良一脸坏笑的出现在王丽梅眼前,吓得她半天挪不了脚步。伸手本能的朝李汉良打去,李汉良却不躲闪,让王丽梅在身上狠狠的打了好几下。

“不会吓着你吧?”李汉良幸灾乐祸的问道,“要是吓着你了,今天的题全部我来抄,你就坐在那歇着就行。”

“本来就该你抄,上午喊你你都不答应,害得我下午还得白跑一趟,快去把钥匙给我捡起来。”王丽梅缓了口气,用近似命了的口气朝李汉良喊道。李汉良急忙把地上的钥匙捡起来交给王丽梅。“你可真够坏的,差点把我吓出毛病,要是把我吓坏了,你可要负责人的,让你吃不了兜着走。”王丽梅一时着急,信口就说了出来。

“要是把你吓坏了,我负全部责任,你就往我们家一住,天天炒鸡蛋给你吃。”李汉良笑嘻嘻的说道,完全和平时不苟言笑的他判若两人。

王丽梅听李汉良这么一说,脸一下红了起来,觉得自己说漏了嘴,现在只能由李汉良取笑了。她气的把书包往桌子上一撂,不再搭理李汉良,自顾自的坐在课桌前开始写作业。李汉良见状,立即收敛了刚才的嬉笑,一本正经的说:“给你开个玩笑,不要这么小气嘛,把题给我吧,我来抄,你坐这歇着就行。”说着,李汉良打开自己书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红色的塑料袋子,来到王丽梅跟前说:“这是我一个亲戚从新疆带来的葡萄干,特别好吃特别甜,我特意从家里给你带来的,你吃吧。其实上午放学时你喊我我听到了,我故意装着没听见,就是想让你下午也来,我给你带些葡萄干让你尝尝。”一边说,李汉良把红色的塑料袋子放在王丽梅面前的桌子上,打开袋子,一颗颗翠绿或琥珀色的葡萄干散发着甜丝丝的香味,让人看着就想流口水。不消说,这些王丽梅从来还没有吃过的葡萄干肯定味道很鲜美,吃在嘴里不知道该有多受用呢,它们一定是又酸又甜,比最好的糖果还诱人,还要美味。想到这里,王丽梅强忍着怒气,把红色的塑料袋子重新收起来,一把塞给李汉良,面带愠怒说:“你以为我是小孩子啊,一点好吃的就想把我收买?你也太小看人了吧!”

“你不要误会,我可没有收买你的意思,只不过想让你尝尝我亲戚家的特产,你要是多心不想尝就算了。何必生气说那些不中听的话。”李汉良被王丽梅说的面红耳赤,尴尬万分地将装葡萄干的红色塑料袋子揉巴揉巴重新装进书包。拿起王丽梅放在桌上的数学题开始往黑板上抄。王丽梅也没搭腔,还是低头红脸只顾写自己的作业。她真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李汉良对她的好,心里怀着难言的感激,嘴上却装作并不领情,从来没有一个男生像李汉良那样对她,虽然只是让她吃葡萄干这样微小的事情,但是在王丽梅心里却掀起了滔天巨浪。她之前从老师和一些家长那里听说过某某某学生在学校搞恋爱、早恋之类的事,觉得那种事情真是不可思议,又觉得非常遥远。而现在她竟本能的警觉起来,李汉良这样对自己是不是和老师说的那些事情一样啊?难道李汉良真的喜欢她吗,还是自己想多了啊?越是这样想,她就越觉得难为情,连一句话也不敢说了。过了好长一会,她极力让自己心情平复起来,偷偷地抬头看了李汉良一眼,只见李汉良正心无旁骛地认真往黑板写数学题。李汉良的字写得很是漂亮,遒劲有力,潇洒飘逸,在全班同学里面,没有哪一个人比他字写得好的,甚至把教她们课的老师也算上,都没有几个能有李汉良的字写得好的,王丽梅发自内心的喜欢他写得字。

李汉良并没有发现王丽梅在偷看他,仍在认真地抄题。他并没有想到王丽梅会真的生气,本来还想给王丽梅说下他那个在新疆的亲戚给他描述那些关于新疆那边的风土人情逸闻趣事,还有那边独特的风景和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但是现在看来是说不成了。王丽梅非但不领情,还说自己怀着险恶的用心想收买她。他觉得自己太轻率了,才让王丽梅如此看待自己。他闷闷不乐地只顾往黑板上抄题,尽快结束任务,好离开这里,免得又让王丽梅觉得他又有什么别的想法。

此时,王丽梅也觉得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她为自己的过分言语懊悔不已。但话已出口,收是收不回了,只希望李汉良能不要计较自己的随性之言,她低头默默的写着作业,心里乱作一团,几道很简单的题都做错了,气的她身体直发抖。

教室外面的校园里安静而空阔,一颗颗垂柳已经绿意盎然,细长而柔软的柳枝在空中随风轻柔摆动。几只蝴蝶在柳枝里翩翩起舞,远处传来布谷鸟的叫声。街道上赶庙会的人群发出嘈杂喧闹的叫嚷声。教室里,王丽梅和李汉良都默不作声,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小小的教室被无形的墙分割成两个陌生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