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实看不见的枷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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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归乡

车窗外,天空正在变亮,黎明前的黑暗渐渐淡去。刘涛用纸巾一遍又一遍擦拭着窗玻璃上的凝结的水雾。透过车窗,外面的天空呈现出一种淡淡的玫瑰紫色,晨霭渐渐散去,如轻纱般变得越来越稀薄透明。他环顾车厢四周安静的乘客,他们要么附身趴在桌面,要么仰面躺在座椅靠背上,姿势各异,都沉入了黎明前轻柔的梦乡。为什么他们都这么瞌睡,而自己却没有一点睡意?刘涛暗自喜悦,嘴角划过一丝幸福和满足的微笑,彻夜未眠的他心情激动万分。一想到明天就要踏上阔别多年的家乡,沐浴在家乡明媚温暖的春光里,他就激动地想从座位上跳起来,并且情不自禁地做出跃跃欲试的样子。其实,这些都还不算什么,最令他高兴的是:马上就能和张兰见面了,他们的爱情将从此真正的拉开帷幕。

久违的感情这时突然袭上心头,刘涛再次打开手机,快速翻看手机相册里的照片,一张熟悉又陌生的漂亮脸庞呈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他忘情的盯着照片上那双笑意盈盈的眼睛,嘴角油然浮现出甜蜜幸福的皱纹。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他长久地注视着手机上的照片,陶醉在甜蜜的回忆中。看累了,刘涛仰身躺在座位上,他仿佛忘记了时间的存在,想着照片上张兰的模样傻傻的微笑。

火车像箭一般在淡紫色的晨霭中穿行,时速接近300公里。七八年前,刘涛第一次离开家乡去上学时坐的还是那种时速不到100公里的绿皮车。科技日新月异,那种绿皮车现在已经逐渐被淘汰。世界变化太快,特别是最近几年,每一天更是瞬息万变,短短的几年,家乡的面貌焕然一新,这种巨变让刘涛有些不太适应。社会发展太快,人的观念也在更新,而自己还没有调整好心态去迎接一个又一个陌生而新鲜的变化。所幸,唯一还没太大变化的,是他和张兰从高中一直到现在从未疏远的感情。回想曾一起度过的三年高中生活,他俩虽然彼此认识,但并没有多少交往。记得最初认识张兰是在新生入学的第一次班会上,大家自我介绍,刘涛注意到了张兰。后来高一上学期,两人又共同参与组织学校的一个节日的文化活动,也就是在那次活动中,两人有了最初的交往。再后来,在班主任组织的几次班会上,两人有了更多的交流和接触,高一结束后文理科分班,两人从此不再一个班,也就没有机会交往了,偶尔在校园见面,也不过是彼此打个招呼而已,基本上也是处于那种朦朦胧胧的花季雨季少男少女互相倾慕的淡淡的情愫。用张兰的话形容就是,那时的她们正如天空中距离适当的两朵浮云,彼此有些欢喜地相互欣赏,却不敢靠近,仅此而已。后来各自考上不同的大学,一直断断续续地彼此关注,偶有联系,关系依然是不近不远,发乎情,止乎礼。直到毕业后参加工作,身边的朋友一个一个渐渐失去联系或疏于联系,惟独和张兰,彼此还保持着那种淡淡的、幽幽的关怀。有时几个月不联系,但突然想起来就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或者是在QQ上聊聊天,也不觉疏远和陌生,然后又是几个星期或更长的时间不联系,也依然会在内心里保持着那种隐隐的牵挂,并不觉得特别想念。

然而,自从那年春天,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刘涛和张兰在网上的一次QQ聊天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开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从此,两人之间的联系开始变得频繁,至多一个星期都要在网上聊上一会或者打个电话问候一下,否则,刘涛就会觉得心里缺点什么似的发慌。感情真的很奇怪,有时候它就在你身边,你却感觉不到;有时候在它离开你多年之后,在某一个偶然的瞬间,它又突然闯入你的世界,这时你才发现,这份感情原来一直都潜伏在你心灵的某处,从未远离。刘涛觉得这也在情理之中,不管怎样,两人毕竟相识多年,哪怕一点点感情都可能在漫长的岁月中愈酿愈浓。“太复杂了,像链式的化学反应,一个偶然的催化,就能瞬间勾起多年前的往事,还是不去想了,越想越想不明白。”刘涛暗暗想着,心里有些小小的窃喜,满足和幸福的微笑长久地停留在他那白皙帅气的脸上,像是雕刻的一般一动不动。刘涛呆痴的样子,恰被对面一个从睡梦中醒来的中年女人看到,她盯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梦呓般痴笑状的脸,误以为他精神有什么问题。

“喂,你没事吧,年轻人?”对面的中年妇女从酣睡中突然醒了,被刘涛怪异的表情惊呆了,她压低了嗓音说道,一边小心地用手在刘涛面前轻轻摇晃着,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疑惑和担忧的目光。

“哦,没……没……没事,阿姨!”被这个女人从沉思中唤醒,刘涛的脸顿觉火辣辣的发烫,血把耳朵涨得通红。他面带羞愧地向对面的女人频频点头致歉。“好久没回家了,马上要到家,心里比较激动,有点情绪失控,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刘涛急忙把手里的手机收起来,重新坐好,目光转向窗外渐渐亮起来的天空。

“哦,原来是这样,没事就好,能理解你的心情。那你继续,我再睡会。”中年女人那张胖胖的脸上显出理解万岁的表情,言语也让刘涛感觉可爱好笑。说完,那女人又开始睡觉。

两个多小时后,刘涛下了火车。火车站就在县城西边一个小镇上,这是整个县里的人都为之自豪的一件事,自从有了这个火车站,人们出行方便多了。脚一踏上故乡的土地,竟有些飘飘忽忽的感觉。“要不要给张兰打个电话?”刘涛暗自思忖,“还是给她一个出其不意?”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先回家为妥。毕竟和张兰的恋爱关系还没有最终确定,两人只不过还处在互相了解对方的时期,还是先不告诉他自己为了能和她在一起已经回来了。想到这儿,刘涛直接打了一个出租车回家去了。火车站离家还有些距离,他急切想见到久违的父母,客气的提醒师傅尽量开快些。司机似乎并不在意,依然不慌不忙地按照自己的节奏驾驶。终于,在一个高楼林立的小区门口,出租车戛然而止。

刚上出租车,刘涛就给家里打了电话。接电话的是母亲,父亲不在家,他总是比较忙,即使不忙,他在家里也呆不住,经常在外面跑来跑去,似乎总有忙不完的事情。用母亲的话说:“其实他那些事情没几件是正经事。”母亲对父亲的这种工作方式已经习以为常,从不过问。有时刘涛也暗自纳闷:他们到底是不是夫妻?记得小时候他们没少吵架,后来刘涛上了初中,他们渐渐的不再吵架了,或许是这么多年吵来吵去吵累了,也或许是两个人觉得已经失去了吵架的理由。虽然不吵架了,但是刘涛却隐隐的感到他们之间的感情也越来越淡薄了。两个人的关系根本不像是夫妻,更像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

现在,刘涛的母亲正站在小区门口的路边向街道远处张望,她那张稍显苍白的脸上表情凝重,目光坚毅,眼角细细的皱纹里似乎深藏了岁月多年来留给她的苦楚和无奈。

刘涛不敢直视母亲的眼睛,他从小就有些害怕母亲,打心眼里对母亲有些发怵,虽然她对自己是那么疼爱,并且从他记事起,母亲从未打骂过他。但是,只要母亲的脸色变得阴沉,眼神变得暗淡,眉头凝重的皱起来,刘涛就会觉得一种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把他压得无法喘息。更多的,他是心疼母亲,不愿让母亲生气。不知道为什么,刘涛凭自己的直觉觉得,母亲从前肯定受过不少苦,他希望在他懂事后,尽可能不惹母亲生气,祈求生活能够善待母亲,让母亲变得更快乐一点。

初春的空气里到处飘荡着油菜花馥郁的芬芳,家门口不远处的河岸两边,各种不知名的野花也都争相绽放,争奇斗艳。刘涛深深吸了一口家乡新鲜的空气,定定神,微笑着向母亲走过去,母亲同时也看到了他,急忙招手示意刘涛过去。

“你打过电话没多久我就在这等你,知道你今天回来,我早早的起来把早饭做好,就等着你回家一起吃早饭呢。”刘涛的母亲显得很开心,儿子毕业后一直在离家很远的外地工作,这几年都很少回家。现在终于回来了,不免有些高兴。

“不用等我,你还不趁热把早饭吃了,凉了对身体不好。这次回来又不像上次一样待几天就要走,我这次是要在家乡扎根了。”刘涛知道母亲的胃不舒服,一吃凉东西就胃痛,所以有些心疼母亲。

“妈支持你,早盼着你回来呢,这次下决心回来就踏踏实实在家乡奋斗吧,那些大城市有啥好的,竟是些高楼大厦,空气没有咱们这小县城新鲜,粮食蔬菜也没有咱们家里的安全,到处不是这毒就是那毒的,多不好。咱们家虽没有大城市繁华,但毕竟是自己的家啊,更多了一份温馨和安宁,是不是儿子?”王丽梅接过儿子手中的拉杆箱,另一只手拉着儿子的手朝家走,母亲还是把刘涛当成从前那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一样。

“是啊,在外面漂泊的时间长了,感觉还是家乡亲切。那些地方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可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哪像在家乡,不是亲戚就是朋友,要么就是熟人,走到哪都不怕没饭吃。”刘涛斜着眼睛偷偷看了母亲一眼,急忙又把目光收回,他不想母亲知道他之所以下定决心回来的真正想法。

“是啊,不过你现在估计没有多少熟人,你自从上了大学,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外面度过,长时间不在家,连街坊邻居都不认识你了。倒是你那个不沾家的爹有不少熟人,乌七八糟的什么人都认识。有道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啊!”王丽梅用警觉的眼神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比自己高出不少的大男孩,立刻就明白了这个一直不想回家发展的儿子现在为啥突然改变了主意。难道他是为了所谓的什么熟人才毅然决然的从外地回到了县城?她不动声色地牵着儿子的手,快步往家走,心里却泛起了一阵阵莫名的酸楚和失落。

母亲已经把刘涛的卧室打扫一新,走进卧室,刘涛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这就是家的奇妙之处,不管你有多苦多累,只要一回到家,就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放下了一身的疲惫,刘涛感觉有些发困,他转身对厨房正在给他准备饭菜的母亲大声说道:“老妈,别给我做饭了,我现在不想吃,想休息一会,中午一起吃吧。”

王丽梅停下正在张罗的饭菜,叹口气说:“那好吧,你就先休息会,饭菜都是现成的,起来热一下就可以吃。”她本来想趁吃饭的档儿和儿子聊一会,好打探打探他为什么放弃了外面他原来一直口口声声所谓的“精彩的世界,广阔的天空”,就这么心甘情愿的回到家乡这个小县城。看来现在只好再耐心的等待机会了。

刘涛关上卧室的门,舒舒服服的躺在床在闭目小憩了一会。他根本就睡不着,张开眼睛呆呆地盯着白色暗纹的天花板,脑子里想的却总是张兰那张笑脸。他想了一会,犹豫着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翻出了张兰的电话号码,终于下定决心拨出了她的电话。

电话铃响了几声无人接听,刘涛突然又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匆忙打这个电话,这样岂不是将自己的心迹暴露无遗了吗?虽然他也基本上能确定张兰现在对他的感情,已经明显和上学时那种单纯的友谊不一样了,但是,毕竟张兰还没有答应和自己正式交往谈恋爱。甚至连他自己,对这种情感的变化都还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去接受,他更不敢确定张兰是否能够坦然面对。“这个电话真不该打,太莽撞了。”刘涛懊悔地自言自语道,此时他真希望电话一直无人接听。电话又接连响了几声,依然无人应答,他感觉头皮发痒,细细的汗珠已经渗满了额头,正当他想挂断电话时,电话却接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