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己很深,薛嵩呆呆地坐在书房里。夫人知道丈夫这几天心情不好,便不再来打扰他,自去回房睡觉。薛嵩见书房里只剩他自己,便取来杏花酒,自斟自饮起来。他心情烦闷本想借酒浇愁,但酒喝得差不多有些醉了,那愁仍旧是无法浇灭。
后花园、月光下,他一个人在踱来踱去,还不时停下脚步,仰天长叹,嘴里嘟囔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个倩影来到后花园,那是内记室丫环红线,夫人吩咐她给老爷送茶去,她端着茶盘刚走到老爷身边不远处,“谁!”薛嵩警觉地喝问。
“老爷,是夫人让奴婢送茶来了!”说着话儿的工夫,她飘然来到老爷身边。
“啊!……你先把茶水放在书房吧!”薛嵩的思绪被打断,他感到心里烦燥。红线把茶水送到书房后,又来到薛嵩身边欲言又止。
“你怎么还不回去?”他发现红线又转回来,有些不耐烦地斥责道。
“老爷,请恕奴婢大胆问一句,奴婢这几天见老爷心事重重,不知所为何事?”
红线小心而又轻声询问薛嵩。
“老爷我有心事,也都是军国大事,岂是你一个小丫环所能明白的?”薛嵩有些怪怪地看着自己的内记室丫环,好像不认识她似的。他发现红线丫环一反平日里的温柔乖巧,两眼充满自信地望着他。
“我虽然是个奴婢,说不定会为老爷解除忧患,请老爷将所忧虑之事告诉奴婢。”薛嵩听了红线这番话后,惊奇地看着她,好像不相信她刚才说的话。他迟疑了片刻,才从怀中取出田承嗣送来的书信递给红线。
借助月光,红线看了看书信内容,大意是:田承嗣说自己患有热毒风,每到盛夏病情就加重。他听说相卫镇漳河边气候凉爽,对自己的病有好处。他要率三千铁骑移居到漳河边来疗养,到时能与薛亲家天天相见,实在是求之不得的。信中还有不少威胁的词句。
其实红线就是不看书信,也知道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
“这件事老爷打算怎么办?如何给他回信?”红线询问薛嵩。
薛嵩本想喝斥她退下,但他把快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
“唉!我又能怎么办?昨天他派人送来一封信,要我昭义军和他天雄军举办比武大会,双方各派战将和武林人士比武。我知道,他想借比武的名义,炫耀他天雄军的神勇和强大,以此来威胁我。我回信推辞比武之事,但田承嗣仍派铁猪龙和十二太保来到我釜阳城挑战。大太保暴黑子打伤王老七,二太保童蛟打伤了裴天豹,后来是老爷我出面才将他们劝退。这封信是今天送来的第二封信,这次他在信中说:他要来我相卫镇疗养,不过是想借疗养之名,行侵占之实。那田承嗣一直对我相卫镇虎视眈眈,看作是他嘴边的一块肥肉。这次他借操练兵马之名,在我边界处不断地挑起事端,不断对我施加压力。”
“老爷手下大将十几员,精兵好几万,他田承嗣欺人太甚,老爷为何不与他一战?”
听了红线的话,薛嵩苦笑着看了她一眼。
“我虽有大将十几员,但真正拿得出手的只有王老七和裴天豹,还有刚刚投到我昭义军的宇文楚,其余诸将难敌铁猪龙和十二太保。我也想率昭义军与他天雄军拼个你死我活,但最终遭殃的是相卫镇的百姓。再说以我昭义军三万之兵,去敌他天雄军十万之众,是必败无疑。而且他手下还有众多武林高手。我现在不知道如何给他回信,这次回绝了他,下次不知他还会搞出什么新花样来,他早晚是我们相卫镇的心腹大患。我受朝迋大恩,得以继承祖父留下的基业,一旦失去,将有何面目见祖父和父亲于九泉之下。”
说完,薛嵩不由得仰天长叹。
“老爷说的话,奴婢听明白了。老爷既不想与他开战,免得生灵涂炭;又不想将祖辈的基业拱手让给他。请老爷不必忧虑,这件事奴婢帮你解决。”红线轻松地对薛嵩说。
听到红线的话,薛嵩老半天不敢相信,他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面前这个小丫环说:“你开什么玩笑?你一个小丫头手无缚鸡之力,靠什么帮我解决这件事?”
“奴婢自有办法,请老爷让奴婢去魏州都督府一趟,到了那里奴婢会相机行事的。现在是一更天,奴婢马上动身,大约三更天时回来。请老爷事先准备好快马和一封给田承嗣的书信,其余的事等奴婢回来再说吧!”说完话红线转身回到自己房中。
她脱下丫环的青衣裙衫,换上夜行衣和牛皮蛮靴;把头发的丫髻打开,重梳成乌蛮髻,插上金凤钗,将十几枚飞火流星和七星宝剑揣入怀中,又在脑门上写上太乙神三个字,这也太乙门中人为求本尊保佑之意。装束完毕她回到后花园。
薛嵩见到她这身打扮后大惊失色,他有些惭愧地对红线说:“老夫不知道你是个侠义之士,请原谅我的愚昧。这些年一直把你当作下人使唤,多有得罪。现在你要替我解除危难,我实在是感激不尽。”
“老爷不必自责,红线蒙老爷和夫人收留感激万分,此次前去魏州都督府就是为报老爷和夫人的恩情,这样红线才能安心。”
“那魏州城城墙高大,都督府戒备森严如同皇宫大内。再说你根本不熟悉路径,又如何能轻易进入都督府内?”
“老爷忘了,一年前小姐嫁入田府,不是奴婢和春香秋菊冬月等几个丫环送小姐入府的吗?所以奴婢对田府的里里外外还是知道个大概的,请老爷放心。”
“可一想到这一去困难重重、凶险莫测,我实在是担心你的安危!”
“老爷不必担心,奴婢此去定会马到成功,请老爷静候佳音吧!”话音未落,红线宛如一只燕雀飞向夜空,眨眼不见身影,夜空中只见一轮明月。
仰望了一会儿夜空和明月,薛嵩满腹心事地回到书房,他坐在窗前自斟自饮,望着窗外静静地等候红线归来。
红线施展绝顶轻功风驰电掣般朝魏州方向飞去,不到半个时辰她就来到高大的魏州城下。她避开正门来到一偏僻处,飞身纵上城头,然后直奔都督府而去。
因为去年小姐出嫁时她曾陪伴来到魏州,对都督府的里里外外也有个大概的了解。她凭着记忆,避开层层警卫潜入都督府内。
可是田承嗣的寝殿在哪里呢?红线捉住一个卫兵,将宝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那卫兵早己吓得魂飞魄散,乖乖地告诉田承嗣的寝殿所在,为安全起见,红线点了那卫兵的昏睡穴。
红线来到寝殿外见寝殿周围还有十几个把守,为了不惊动他们,她绕到殿后见那里果然守卫的见少。田承嗣的寝殿果然是幽深曲折,红线既要避开守卫又要寻找到寝室所在。无奈之下她又捉了个卫兵这才逼问出寝室的真正位置。
她怕被点了穴的卫兵苏醒,所以要尽快进入寝室才能完成任务。在卫兵的眼皮子下走大门进寝室是不可能的,红线飞上寝殿在殿顶上找到一处小窗户,她这才进入到寝室外。
寝室门口有两个丫环坐在凳子上打盹,为了保险起见,红线点了两个丫环的昏睡穴。借着外面微弱的月光她看见了酣睡的田承嗣,他的枕边放着一个黄澄澄的盒子。
她将金盒打开,见里面放着奇珍异宝,还有一个黄金大印,还有一张纸不知上面写着生辰八字。红线找来一块布将金盒包起来,她背上包袱,临走时看着熟睡的田承嗣感慨不己。
红线从原路返回,却不知此时被点穴的卫兵己被其他人发现,众护卫立刻警觉起来,开始满院子搜查。红线出来时正被他们发现,这时房顶上院子里聚集了几十号人。红线本想施轻功离开,但周围早己被这些人封锁。
“大胆狂徒竟敢夜闯都督府,还不束手就擒。”有人压低声音警告红线,话音未落早有四人手持刀剑飞上房顶与红线厮杀在一处。
寂静的夜空里回荡着金铁的撞击声,听不见人的喊叫声,但交手过了十几招后红线感觉到遇到了武林高手,自己万万不能恋战完成任务要紧。
这几个武林高手在江湖上人称‘黄河四剑’,原来都是田承嗣重金礼聘来的,是都督府的特等护卫。他们地位很高又深得田承嗣器重,而且这四人的武功不在铁猪龙之下,所以就连田悦蒋军师他们见了这四个人也不敢托大。
这四个人又号称田承嗣的四大铁卫,他们的武功在江湖上也是堪称一流的。借着月光红线看这四个人的年纪都在五旬以上。
“大胆飞贼,我黄河四剑在此,还敢还手吗?”说话的是个苍老的声音。
红线那里知道,眼前的自称‘黄河四剑’的四人乃是横行黄河上的四个魔头。他们的兵器都是宝剑,而且剑术都是一流的,所以江湖上称他们为‘黄河四剑’。因为这四人或在黄河上拦劫商船或沿岸打家劫舍无恶不做,所以正派江湖武林中人都不屑与四人交往。因为他们是黑道中人,所以师祖冲虚真人也没有跟她讲起过边四人,红线自然也不知道这四人的功夫如何。
双方斗有三十多个回合,红线见这四人死死缠住自己便有些急了,她挥舞七星宝剑,剑光四射。‘黄河四剑’见了不由得一愣。原来这江湖武林中的人都知道,凡是好剑都会发出剑光剑鸣,如果有上等内功和武功的人用这好剑还会发出剑气剑罡,所以这四人才有些吃惊。
“大胆飞贼你拿的是什么剑?快把宝剑留下饶你不死。”又是那个苍老的声音。他好像己认出对手的宝剑不是一般的宝剑,所以才说出这番话。
红线没有搭话,她怕一说话就暴露出自己是个女的。她没工夫和他们纠缠,手中的宝剑一挥,一道剑光朝那几人横扫过来,那几人吓得连忙躲闪,乘这机会红线一纵身飞纵到另一个大房子上。
在房上刚一落脚,四个黑影如影随形地落到红线的四周。不待四人落稳,红线挥舞宝剑闯开一个口子后朝另一间大房子上纵去。她知道不能恋战,刚才一交手红线就感到对方的内功深厚,武功更是一流的。眼前这四个人绝对是江湖武林高手,自己很难抵挡他们。见红线再一次突破他们的包围,这四个人有些急了。
“快追!”有人高声叫道,立刻那‘黄河四剑’飞身追去。红线见他们追来,一甩手几枚飞火流星射向身后。
“不好!快闪开!”那几人避开了暗器后,又朝那‘飞贼’追下去。他们那有红线的轻功好,等追出都督府,又追到城楼边再想追下去早不见那‘飞贼’的踪影。这下可把‘黄河四剑’气坏了,这要在江湖武林中传扬出去,谁还拿他们‘黄河四剑’当个毬啊。但是四个人也没有什么办法举目四望那飞贼早己不见踪影,不知朝那个方向去追。
四个人合计着:刚才那‘飞贼’后背好像背着个包袱,是不是从都督府盗走了什么东西?大帅是不是有危险?四个人感到有些不妙必须马上赶回都督府。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薛嵩毫不睏倦,两眼只是呆望着院子里,忽然他好像听到露珠滴在树叶上的声音。
“是谁?”他压低嗓音问道。
“老爷,是奴婢红线回来了。”窗外传来红线的回答声。
薛嵩连忙把红线让到书房,忙不迭地问道:“事情办妥了吗?”
“奴婢不敢辱没老爷的使命。”红线把手中的包袱放在桌子上,薛嵩猜不透包袱里到底是什么东西。
“没有杀伤人吧?”薛嵩有点不放心地问道,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倘若杀了田承嗣,那可要天下大乱了。他满腹狐疑地看着桌子上的包袱。
“老爷多虑了!那包袱里不是什么人头,奴婢只是把田承嗣枕边的一个黄金盒拿来作为信物,以此证明奴婢到过他那里。”红线脸上流露出少女顽皮的神情。
她解开包袱,里面是一个黄金宝盒。那金盒是用纯金打造的、沉甸甸的。
薛嵩注意到红线手中的宝剑,看着有些面熟,那宝剑剑鞘是用鳄鱼皮做成的。红线见老爷注意到自己手中的宝剑,就随手抽出宝剑,只见那剑身上镶嵌着七颗红宝石,薛嵩感到那宝剑寒气逼人。
“你这宝剑?……”薛嵩也是武林豪侠中人,对兵器颇会鉴赏,他看出红线手中的宝剑是非同一般的兵器。而且他还记得:好像当年安禄山手中曾有这样一把七星宝剑。
“啊!奴婢这把宝剑是父亲留给奴婢防身用的。”红线告诉他,薛嵩没有再问下去。
他又拿过红线那把宝剑仔细端详,心里不由得吃了一惊。这把剑他认识,想当年是皇上赏赐给安禄山的,这把剑分明就是江湖上传说的第一神兵器:七星宝剑。可是他拿在手中看这宝剑只是锋利无比、寒光闪闪,其它并没有什么神奇之处,他把宝剑还给了红线。
他的目光又注意到那个金盒,薛嵩打开金盒,见里面有田承嗣的生辰八字,有北斗神的名字;还有一颗金印,金印上刻着天雄军节度使之印;其余的都是一些奇珍异宝。
薛嵩手捧着金印沉甸甸的,这颗金印要比他的金印大一倍。他心里明白:没有了这个金印,他那田亲家就无法调兵遣将,他那天雄军节度使的官位也坐不稳当,这可是他的命根子呀。当田承嗣发现枕边这些东西不翼而飞那将意味着什么。到天亮时魏州城里还不闹它个天翻地覆。
此时,薛嵩的心里暗暗佩服红线的武功,心中的忧虑早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那魏州城墙十分高大,都督府戒备森严,你是如何进去的?这一路上难道没遇到什么危险吗?”薛嵩既关心又好奇地问。
“并末遇到什么危险?奴婢到魏州城,飞跃过城墙,直奔都督府。对都督府奴婢是熟悉的,去年送小姐去魏州成婚时,奴婢随送亲的人去过那都督府。这次去都督府,果然如同铁桶一般,府衙内外全是亲信牙兵把守,我接连飞过几道高大院墙,见有众多武林高手在巡视,知道田承嗣就在这些房屋中,但哪一间才是田承嗣的寝室呢?我有些茫然,于是我抓住一个亲信牙兵,问明田承嗣的寝室所在处之后,将那个牙兵点了昏睡穴,后将牙兵捆绑起来。”
“按照那牙兵的指点,我来到一座楼阁处,见周围戒备果然胜过别处,不亚于皇宫内院,不用问,田承嗣的寝室肯定就在这楼阁里。我来到他寝室,见门口有几个亲信护卫,便将他们都点了昏睡穴,我这才进入寝室。我见他睡得很香,想想他平日里耀武扬威、骄横跋扈的样子,如今他的性命就在我手中,哪里还用老爷兴师动众地去与他厮杀呢?世上的事情真是难以预料哇!”红线说起去魏州的事好像去那里遛了一个弯似的。
“这时我看他枕边放有一个金盒和金印,便找来一块布将它们包起来,准备带回给老爷,做为我曾到过都督府的信物。”
“去的时候,我尚有一丝担忧,归来时却满怀喜悦。我欣赏着路边的景色,想着老爷交给我的使命己经完成,我感到十分欣慰,我得以报答三年多老爷对我的养育之恩。”不知道为什么红线并没有讲述与黄河四剑的厮斗过程,也许是怕老爷担心吧。
听完红线的一席话后,薛嵩感慨地说:“薛某心中天一样大的愁事,却让姑娘轻易地解决了,姑娘真是我薛嵩的大恩人呀!请受我薛嵩一拜。”说着倒身就要下拜,红线忙伸出纤手去扶,薛嵩感觉到红线的手上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抬起,让他拜不下去,他惊讶地看着红线。
薛嵩虽年己过五旬,但两臂仍有千斤之力。如今红线丫头一只手便将他偌大身躯抬起,实在让他暗暗吃惊。
“这……万万不可以!奴婢怎能受老爷一拜?奴婢所做的这点事,只是为了报答老爷和夫人这几年的养育之情,同时也是为了两镇黎民百姓免遭战乱之苦。”
薛嵩的脸上露出愧疚之色说:“来到薛府这几年实在是慢待了你,希望你能原谅,你这次可是救了我全家,也救了相卫镇的老百姓。按照你的吩咐,我把快马和书信都准备好了。只是书信还有一半未写,因为未见到你回来,不知道书信那一半怎么写。现在我把书信写完,立刻派使者骑快马把书信和包袱送给田承嗣。你的使命己经完成,快回屋休息去吧!剩下的事情我来办,以后你不要再自称奴婢,也不要再叫我老爷,我们你我相称这样最好。”薛嵩十分恳切地对红线说。
“老爷千万不要那样,今日之事奴婢和老爷都要保密,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如果改变称呼,就会引起别人的猜疑,传到江湖上,也会让红线应接不暇、烦扰不断。到那时,老爷也免不了受到牵连和拖累。”听了红线的话,薛嵩暗暗钦佩。
“你小小年纪竟比我想得周密,好!就依你说的,今日之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决不让第三人知道。我们的称呼还像从前那样,你快休息去吧!”
薛嵩此时感觉到,压在他心上的那块大石头己经卸掉,他感到无比的轻松。